■ 唐亦农
诉衷情
(一)卅载相思一梦成,全仰当年异样情,
常惜流水同窗日,聊藉孤胆逆世风!
或感别前意不诚,却叹闲愁系东瀛;
折枝方觉花有泪,唏嘘不是托终生。
(二)自诩戎马伴馀生,闲将妙笔颂大同,
远眺馀霞不觉晚,男儿岂止在功名。
聚时共话茶香重,别前把盏一酒盅,
君行千里谁为伴,寄语尽在睡梦中。
感怀
(一)意真岂仰同窗情,不忘绿荫映紫红,
过往权作今日泪,觅得知己是人生。
他年孤芳拒众樱,成败全系一亲朋,
感伤时节谁相伴,蹉跎路上妹同行。
(二)常相为伴共梦生,我与娇娥另样情,
连理枝头多败絮,谁言青兰逊芙蓉。
卅载殊途赖初衷,个中有你期许声,
虽揽新颜革旧面,难抵去岁附流萤。
(三)丹念沐得旧时风,依稀别梦话几重,
纵悲两鬓藏秋色,莫令离愁驻申城。
鲜有黄鹂不自鸣,酒后一曲恸友情,
故旧缘何泪洒面,当推吾妹心最明。
(四)我欲归兮水重重,妹欲呼之空回声,
焉能忍得寸心断,游子从不议归程。
我劝我妹待来生,只选田家不选名,
此言既出当有据,雅斌原本叫亦农。
前月,同济大学举行百年庆典,赴会人员中不难见到遍布五大洲的校友,可近乎倾班与会的却唯有我们这个班级--这与当年留校任教的两名男生目前还在岗位上有关,另外也得益于几位女生,是她们年复一年地编辑著通讯录,且把变化通知给所有人。
我是去年秋季才被完整地编辑在内的。在这之前,通讯录上只有我孤零零的名字,被列在整个栏目的倒数第二的位置上。在我前面,先是两个近年失联的名字,还有一位是被证明已完全疯掉的同学,不过在我身后那位更惨,名字的四周已被划上了黑线,据说因一场车祸早在两年多前就走掉了。
重新和班里取得联系,是在去年秋季一个阴雨连绵的周日下午。饭后,我那位躲到卧室里去了,一双儿女虽然各有所司,但整个住所却静得出奇。这本该是看书的时候,我却没心情。我开始翻阅旧日电话录,并从接通的电话里得知同学们正酝酿藉校庆搞一次全班再聚的消息。内心的感受在这里无须多加描述了,只是鉴于自己的实际,面对盛情我仅表示会“尽量争取”。后来,使馆高层的出面确实让我信心增强了,至于决心,则更多地集中在想对过往有个了结的心理。
(一)
正如后来感叹“在感情上我确曾拥抱过班里的每一个人”那样,与会的心向无疑是以班级这个整体为面对的。不过这又像一个故事,班级是背景,具体到内容上却更多地体现为有关联的个人。事实是,我同班级重又联系藉助了留校的男生,通过他随即把电话又打到另一个女生那里。到底这多年没再联系,对方起初竟没听出我是谁。报出名字后,她有过几秒钟沉默,随后才是邂逅的欣喜。“他对你好吗?”我问得很执著、很失礼,但无意中却把感觉又拉回到过去。在校时我最初追的是她,她迟迟不肯表态。我知道她已有男友后,主动放弃了,起先我们还能友好相处,直到我的关注转移后她才不再理我。不过我知道她对我依然注意,从她刻意的冷漠中窥视出的是其内心的压抑。不知是被感动还是自感对不起她,挨到毕业我对她说“我们结婚吧”,把她吓了一跳却没说话、睁大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才转身走掉了。
说感觉是相互的应该没错,重新联系上才了解到面对我当年的“求婚”,她惊愕之馀也感到好笑,只是自此所谓的恨不存在了。但后来,她从通讯录中发现我转业后的工作同我那位刚好在同一机关时,她还是止不住哭了。她决心忘掉我,到后来她患了眼病,用药均产自日本,曾想到让我帮她赴东瀛就医,是“六.四”令她这个想法破灭的,但自此再也挥不去的是对我安全上的顾虑。尤其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她突然觉得我马上要回来了,竟约了其他同学筹划如何择期到北京看我……眼下,在她已经模糊并近乎淡忘掉一切的时候,我却突然出现了。她抱怨我做事总是出人意外,对我主动联系虽充满了感激,只是感觉上却宛如重读一部旧文学作品,虽然还会被个中情节打动,但已无法衍生出早先的激情。
谈到这次校庆聚会,我提出提前两天到上海聚会的请求,她答应了。不过还是有这几年我自行蒸发的印记在起作用,具体到一些细节上她最初显得很不主动。其实不想让那本“台胞证”过多公开也是一种考虑,我提出用她的身份证预定宾馆她没有反对,但旋即表明预定两个房间无疑是感情上的一种变相回拒。“一个人包两个房间,这难道不让人家更怀疑吗?”我始终强调自己身份敏感,在表达了这些年的思念之后也强调了自己有超越常人的克制能力。“不行,两人睡在一起还强调什么能力,到时候你能克制恐怕我都克制不了!”她很果断,尤其接下去的那句“宁愿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那张嘴”几乎把我推到了绝望的边缘。我有些灰心甚至想放弃了,直到为掩饰尴尬辩称自己原本打算睡在沙发或地毯上时,她终于说出“不忍”,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在谈及校庆的文章里,把大学时代恋人的故事糅和进来不合时宜。不过省略这些,也很难说对这一盛典留下的不是类似于口号一般的记忆。在“诉衷情”这首诗里,所以用“卅载相思一梦成”作为开头,确是把今天的拥有当作对当年失落加以弥补的根据来认定的。也就是说,升华为感情的内容可释为情怀,与眼下流行的激情延伸所表达的该是两种含义。不容否认后者多半也能感觉到震撼心灵的撞击,但集中到前者与其说是获得不如说是给与。这次重聚,把后来班级活动包括在内,我们总共一起相处了近十天。按她的讲法,时间无不是在欢声和泪水中度过的,她自喻其感慨远远超出过往的三十年。其实这点在她的神态里早有体现,尽管也有凝思,但感觉上却让人感悟到她会伴随著今天的感受到永远。
不过分手之后,我再也没有她任何讯息,为此我特意向同学们打探。有人说她以新型建筑材料专家的身份被聘到国外去了,也有人说鉴于同其先生的感情实际,她提前办退,膝下无子使她少掉一层牵挂,或许为实现大学时代的梦,惟有在祖国名山大川之间才能寻觅到她的足迹。其实,这在我们会面之前她已作过暗示,没有这么明确但表现得很认真。当时,我憧憬的只是相会,自认旧梦在重温的期待中会将暗示淹没最终不留丝毫痕迹。现在,她果真“把期待丢给了我,把回忆留给了她自己”。然而我感佩却不能赞同,内心再次印证的,恰是我们在处理情感问题方面早在当年就有的距离。不过我仍从心里感谢她,尽管圆心定位在毕业那一刻,半径也可用我又重新面对这一时间段来作比喻,但我们毕竟挽著手沿著梦的圩堤整整漫步了一周,且馀霞远眺,即便仅著眼收获也恰是处在一个感情最丰富、最深沉、且最成熟的季节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