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 升
到福冈市来出差或旅行,你会被其夜间一道独特风景吸引——大厦谷间、公园之前,有一排排即日搭起的三五平方米大的小屋,支起的棚子,垂著红、蓝、白布帘,远远可见小屋下部露出几条板凳几多屁股,走近从微风吹动出布帘的缝隙中,可看到屁股的主人们比肩而坐,吃著小菜喝著小酒,在闲言碎语在海阔天空。那些小屋名叫“屋台”(音YADAI),具体地叫做“博多屋台”。这道风景曾在日本各地存在,只是逐年式微,唯馀福冈亦即博多,尚有近一百八十家集中于四、五条街道边上,所以显得独特。
作为外地日本人驻足于此,或勾起回味或觉得新奇,便不由得掀帘坐进去。作为华人的我坐进去,也觉似曾相识,令我想起北京、台北的夜市和香港的大排档,想起炒饼炒面、炒肝儿爆肚儿、海鲜牛腩、白粥油条、牛肉面、猪血汤、福州鱼丸……
博多屋台的全部家当载于一辆铁架双轮车上,白日藏于背人之处,日将落时拉到各自固定位置,支起棚子,围上三面甚至三面多板凳,再如螺蛳壳里作道场般在车上架出柜台食台酒台操作台。屋台供应啤酒清酒烧酒,吃食基本是烧鸟(烤鸡肉串、烤肉串)、偍偱偂鮙魔芋糕、油豆腐、芋头、鱼糕、鸡蛋、白萝卜等混煮的菜)、煎饺和拉面,更有因屋台而异的特色小吃。
每当公司下班、华灯初上,就有人陆续坐进屋台中,喝上一杯小酒,谈天南地北事,解一日筋骨疲劳和精神紧张。常客新客接踵而来,屋台营业总是通宵达旦。几条板凳宽裕的能坐十人,但他们总会挪挪屁股再给后来的两三位腾出缝隙,因此常常是肩膀挨肩膀地坐著,拉近或分不出距离,也就分不出苦力、蓝领、白领、老板,大家都变成了俗民。
客人中有结伴而来的,他俩或他仨在谈论著一件事,或有不解或有分歧,会有素不相识的客人插言跟进,这和日本人平时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颇有相违。小小棚中居然还摆著一台小电视,节目常锁定在棒球比赛上,那就引来共同的话题,客人们就煮酒论英雄,为一棒好球惊呼,为一棒臭球叹息,惊呼或叹息都得下口酒。屋台的主人是大厨是酒倌还是语言大师社会学者,他(她)手脚总在动,嘴巴也不闲,参加客人论谈,也介绍些鲜为人知之事,始终调节著屋台中的活跃气氛。
屋台本意是临时搭起的舞台、简陋的房子、有棚子的摊子,而那摊子既可贩卖食物也可贩卖其他日用杂品土产玩具。它产生于江户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早有历史的屋台又在日本各地纷起林立,成为因战败而自海外归来的归国者和当地受到战灾的居民能在废墟中重新立起的一种经济形式。那时的屋台有卖食品的、有卖衣料的、有经销从占领军那里取得的“特供品”的。其中神户三宫高架铁路下的黑市颇有名气,后来从那里走出了不少关西有名的公司。
博多则是以卖食品的屋台为多,一时间冒出四百多间屋台,占据著许多街角道旁。许多年来,它们面临了占领军GHQ以不卫生为名要逐步取缔、高额的转让费、黑社会控制、临近居民嫌有噪音而反对、道路使用法的限制等困难。但屋台业主们组织了“福冈移动饮食业组合”,得到县议员县议会的支持,接受了“营业品目减少”“不卖冷食活食”的限制,集中到几个不妨碍居民生活的地方,终于争得了生存至今的环境,反而成了都市特色,成了观光名所。它不仅为当地人喜爱,也引来外地日本人和外国人的观光客。
许多客人就著轻食喝罢小酒,临走之前,要以一碗博多拉面裹腹。日本有三大类拉面,酱汤拉面、北海道的札幌酱油拉面、九州的博多豚骨拉面。博多拉面就是豚骨拉面,豚骨指的是耗时一日煮成的白白的猪骨头汤。大碗盛汤,捞入七分熟的拉面,放上三片叉烧肉,撒上绿的葱花、红的腌姜丝和芝麻盐。这豚骨拉面闻之微臭、食之浓香,是博多招牌、屋台必备,你来福冈千万别错过这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