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 非

清晨打开博客见到留言，就其中两条写下回覆。晨曦渐渐照亮窗外，楼下小公园里三三两两聚来做早操的老人。这是一年四季的固有晨景。随著小收音机播放的音乐，他们悠闲而又认真地伸臂弯腰。

又一天开始了。这样的一天又一天，布置著各自的生活，连接成各自的人生。而我，面对键盘，在用方块字表述有关人、人性等等幼稚而又不乏沉重的话题。老实说，这很不情愿、不愉快，却又自然而然地受内心驱使，觉得不做不行。之所以要做要说，是因为自己要自然而正常地活著的朴素愿望受到了威胁，这种威胁令人恐惧。要过简单的普通的日子，首先是吃饭、喝水、工作。这是再平常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吃饭喝水就不能维持生命，不健康就不能正常工作，不工作就不能维持吃饭喝水继续活著。

差不多两星期了吧，从美国到上海又到日本，逢人说奶粉。这奶粉是用来代替母乳的，里面加了杂质，并且含毒。从知道这个消息那天始，我一直无话可说。整个一副在沉默中行将灭亡的晕死心态。浏览近日网文，也多半是这件事，奶粉、三鹿成了关键词。何以至此？缘人命关天、食为天。

商人伤天了！天下人伤心了！

伤透心的我，愤慨而气闷。想起去年一篇旧文，说的也是食品安全问题。那个纸包子事件似乎是一个误报，然此毒奶事件重又激起疑虑千重不止。本以为这篇破字已是冷饭，现在端出来依旧热乎乎的臭气扑鼻。不是闲扯不开心的事儿有瘾，谁不想风花雪月歌舞升平中慢条斯理地品味人生？是活生生的非道横行得太离谱也太平常。花钱买东西吃，却被他们的钱吃著健康甚至生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奥运结束了，外人也走了，审美疲劳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审审丑也利于恢复神志。清醒过后，大家达成一个再朴素不过的共识：挣乾净钱，吃乾净东西，活出乾净人生。那才叫文明，叫和谐。

我们要吃要喝的东西品质出现问题，这无疑是对所有人日常生活的直接干扰，不参与抵制排斥与批判，是自我健康管理的失职，是对自己所处社会风尚堕落的妥协，是对人性偏离品德基本底线的冷漠无视。

以破坏消费者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赚取财富的商业行为，是对消费者的信任背叛，更是对消费者正常生活的破坏及金钱与健康的掠夺。无论家庭还是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与责任。A担水，B做饭，C教育孩子，D做衣服，E洗衣服，F管理健康，G造房子，H管账……任何环节出现问题都将给这个生存链造成挫折与脱节。其中做饭一项最为基本，因为不吃饭就无法正常从事其他。

如果对做饭的角色出现信任动摇，疑虑又绝非针对这饭做得好吃与否营养如何，而是怀疑它是否威胁到健康与生命，这必将使社会全体产生巨大的精神不安。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人与人的信任危机。近年来，消费者从事消费时，都不得不伴随著不被骗的不安，为了鉴别真伪，不得不亲自叮问“你这是真的吗？”——什么是真？真即非假。假的太多了，真的也不再被人信任。这是多么荒诞的景象！可我们已经麻木得不觉荒诞。长久的麻木带来的结果是什么？是瘫痪。

无论家庭还是社会，相互之间失去信任，即便有安定和谐的外形掩盖内在的病态与扭曲，生存其中的人，无论贫富，所享受的只能是一种低质量低品格生活。因为我们的精神不从容。

生活在日本马上20年，且不谈两国文化与制度的差异，只就食品安全一项来说，安心度肯定比生活在国内要高得多。近年日本凡涉及食品安全概念的话题，其中常常伴随“中国产”三字。作为中国人，无法为自己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生活环境中沾沾自喜，因为不能摆脱对自己生长过的故国故地以及亲情手足同胞的忧虑。并且，这种忧虑中伴有自卑。

前天，回日本航班上坐在旁边的是一位老年美籍华人，生在上海，幼年去台湾，青年期移居美国。他的事业似乎很成功，子女也有很高的学历很理想的工作，但是，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的侥幸与优越感。他说他喜欢打麻将，常常打。他们有一个麻将友小圈子，设立出一个赌资基金。无论谁赢，所赢赌资的10%都要注入该基金，用来援助中国落后地区的教育经费。

十几个小时的机内时间，几次聊天话题几乎没有离开中国。他说：“我们在外面的比没出来的人更爱国，为什么？因为我们有被歧视的亲自体验。”歧视来自哪里？不仅仅是贫富差异，是许许多多综合因素的不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