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文凯
月前，两则互相印证的娱乐新闻让人在莞尔之馀，备感社会竟然离奇得如此相似。
香港著名艺人、国际影星张曼玉10月11日与一夥文体名人到云南某乡镇参加“童梦圆”公益活动。活动之后，张曼玉兴致勃勃来到某学生家中进行家访。看到学生家里养猪，张曼玉还兴高采烈地喂起了猪。明星们走后，县委书记当即向全县发出指示，要切实保护好张曼玉喂过的猪，保证它吃好睡好，不能生病，宣传部门也要好好宣传，扩大该县在国内外的知名度，为招商引资服务。
无独有偶，另一则消息说超女冠军李宇春的个人巡回演唱会于10月27日在南京首战告捷。有近五百歌迷与李宇春住进同一家酒店，拥趸心中的偶像。但在酒店的庆功宴上，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李宇春用过的卫生间，让一时内急的歌迷不知是用还是不用。随后酒店做出惊人一举，工作人员把卫生门反锁后宣布：“该卫生间从此封存纪念。”
以上两条消息虽然充满了娱乐的八卦性质，却相映成趣地让人从中看到，无论在国家级的贫困县镇还是在精美华丽的都市酒店，无论是县委书记还是酒店工作人员，当今中国人的思维逻辑和行事方式惊人地相似，那就是附丽明星的光辉，藉助流行的力量，抓住任何一种似是而非的机会，竭力去炒作虚妄的知名度，抬升空洞的附加值，争取实际的商业利益。正是这种思维的同质性，让两个不同职位的人和两件毫不相干的事表现出同样的黑色幽默。
大众都承认，娱乐界是风光无限的场所，也是惹事生非的地方。最近，出道5年的台湾艺人萧淑慎从戒毒所出来后再次嗑药被捕，成为两岸三地娱乐版的头条。萧淑慎面对公众理直气壮地辩解说：“我不是个毒虫，我没有药瘾，生日当天放肆一下，没想到一次就中奖。很多人说，吸毒是受朋友影响，但我认为吸毒是我自己的事，没人拿枪押著我做，跟朋友没关系。”谈到吸毒的原因，她更自白道：“我常感到心情低落，觉得全世界都遗忘了我工作上的努力，只想看我出糗。吸这东西会让我觉得心情好一点，让自己从低落的心情中解放，也释放我的压力。”——这是吸毒者大言不惭的理由，能够为这个理由提供佐证的，还有旅日韩国歌星桂银淑。
近期的几个案例显示，毒品(觉醒剂)对日本艺能界的污染程度也在加深。11月26日，46岁的著名歌手桂银淑因吸毒嫌疑在东京被捕。桂银淑在1985年进入日本歌坛，随即声震列岛。她曾获得日本唱片大赏优秀奖，连续7年出场经典的红白歌会，其歌艺获得日本社会肯定。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也是桂银淑的歌迷，曾在2006年4月“赏樱会”时邀其与会，并以歌迷身份同她合影留念。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著名歌手，却在过去10年里因任性、赌博、金钱矛盾而陷入低谷，终致成为吸毒现行犯而锒铛入狱。
无论是娱乐新人萧淑慎，还是资深艺人桂银淑，她们的吸毒不仅含有自我放纵和自暴自弃的意思，更有相同的不幸，即“一次就中奖”。在中国大陆，不幸“中奖”的还有嗑药被捕的歌手谢东，同样轰动一时，令人惋惜。其实，艺人嗑药寻欢，在当今中外娱乐圈都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也是一种深具诱惑的流行。从中日到港台，药品入手渠道的畅通便捷，时尚流行观念的传导影响，正诱使更多没有“中奖”的毒品使用者在冒险和侥幸之间生存蔓延。如此社会风气之下，再多曝出几个落网的瘾君子，都不会让人惊奇。
在资讯发达、观念趋同的时代里，无独有偶的事件此起彼伏，频繁发生。所谓见多不怪者，就是指社会在流行价值的裹挟下，在开放意识的推动下，急速走向交叉感染，走向互相容忍，走向彼此接纳。今天，信息化时代让世界连成一个整体，秘密随时公开，话题无限接近，影响无所不在——世界正在同质性和同类化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快。信息化时代最擅长制造流行价值的飓风，其特点是冲击并瓦解核心价值，把核心价值的高地削平，把虚伪价值的低洼填平，最终造成一个无独有偶、见多不怪的平坦世界。
日本原防卫省事务次官守屋武昌以权谋私、收受贿赂案大曝光：商家为次官提供女儿海外留学的经费，次官则为商家提供军备定单的便利——这种官商勾结的互惠关系，在中国也是耳熟能详、司空见惯的事情。中国食品安全威胁到人的生命，让全世界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素以质量见长的日本食品行业也不再是一块清净之地，日本人的食桌安全神话也在近年因丑闻续出而走向崩溃。在中国和日本发生越来越多无独有偶的同质事件，显示出共同的时代特徵，那就是不问好坏与对错，只要别人都在做，我也不妨同流合污，至少也可偶一为之。
人在小的时候，对人会追问“好”与“坏”的分别，对事会提出“对”与“错”的质疑。回答孩子们单纯而坦率的问题，真正的依据是人类的核心价值，这是教育的责任和功效。人长大以后，好坏的标准模糊了，对错的界限打破了，核心价值的地位下降了，世事变得模棱两可，黑白混淆。强大的流行价值可以轻易地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做出正反两方面的从容解释，这让教育变得无能为力，也让世界显得浑浊不堪。
台湾作家龙应台曾经表达过一种与“家国认同”情感线平行并重的执著，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对人道的坚持。她说，从这种尊重和坚持衍生出其他的基本价值：譬如主张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譬如对贫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对国家暴力的绝不容忍、对统治者的绝不信任；譬如对知识的敬重、对庶民的体恤、对异议的宽容、对谎言的鄙视……龙应台所描述的，正是被日常生活、流行时尚、政治偏见所腐蚀的人类核心价值。在资讯千头万绪、流行裹挟一切的时代里，偶尔抽身世外，回归核心价值，尝试著用孩子般的纯朴眼光去追问人世间的“好坏”与“对错”，或许会让人重新体会到心明眼亮、思维澄澈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