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 翔

前两天一位中学同学在网络上找到我，发来问候。屈指一算有10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对方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在日本。于是我“看到”MSN上的一声长叹。就问，为什么。解释是，不容易。再问为什么。答曰：自己在瑞士待过一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语言又不甚通畅，非常的寂寞，寂寞到“almost killed”。因为是英文对谈，所以我不知道如果是中文应该是什么情绪，真有这么夸张么？

于是就问，那你现在在哪里？答曰：新疆出差中。无聊，在网络上到处找人聊天。原来在国内也一样寂寞。

很奇怪，人都一样。到了陌生的地方会寂寞，其实对一个地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时候也一样寂寞。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离开家乡。虽然说是寻找新生活，开拓未来，其实不过也是不甘心一辈子死守故土，也是因为寂寞。因为寂寞，所以走出去，走出去又是寂寞。现代人，总是有在旅途的感觉。

现实生活中，我没见过谁真的安于现状的。每时每刻都对自己的状态有疑问，有不满，有不安，当然也有期待。因为从来没有休息，所以疲劳，最终的结果就是备感寂寞。这不是个人问题，是社会问题。

到底什么是有活力的社会？多少年多少人都在寻找答案，到了今天，似乎美国给出了答案。它充满竞争，充满机会，而且公平。它给人以梦想，而且更重要的是展示给人们通往梦想之路。有活力的社会就是像美国一样，永远不停止，永远在变化，永远试图超越，永远试图创造。站在美国之外，无论多远都能感到它的辐射，这不是军事和政治力量能够做到的，它是精神力量。美国梦曾经是汽车房子。但是当人们不需要去美国也能得到汽车和房子的时候却发现美国梦依然还是美国梦，不到美国得不到的梦。所以汽车房子只是美国梦的表象，它的实质是那种可以激荡人们内心的活力和动力。

可是社会有活力并不能直接带给个人快乐。有活力的社会带来国家的强大和一部分公民生活的便利和富足，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活力是以牺牲个人为代价的。在有激烈竞争和金钱主导的社会中，人的快乐被最大程度地剥削，所有的一切都是以社会前进为前提的。简单地说，如果一个人不能给社会前进带来动力，那么他的生活和快乐将被社会忽略。美国梦其实不是个人的梦想，而是社会的梦想。你拼命工作、拼命赚钱，然后得到汽车和房子，而其实这只是美国梦的副产品。静下心来想一想，原来这一切和拼命工作赚钱无关，重要的仅仅是结果，社会认可，你得到幸福，社会不认可，你得不到幸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其实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存在过。没有很好的收入、稳定的职位，即使你自己无所谓粗茶淡饭的生活，但是老后的不安、子女的前途等等都会带来烦恼。

因为这些，所以才会有寂寞。因为我们被社会驱动著，不停地工作、努力、向上，没有休息。没有时间述说、谈论、交流，或者乾脆抱怨一下。当然有人会问，难道这不就是现代社会应有的状态么？每个人都应该努力工作，努力为社会做贡献。我个人不反对这点，只是除此之外，有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自由平等是天赋的人权，那么快乐不是么？

一个人不应该做危害社会的事情，但是他没有义务为社会进步作出贡献。这种说法可能非常不中听，但是我觉得这才是人类应有的状态。社会由人驱动，而不是人由社会驱动。现实是，我们现在越来越身不由己地被一个自我完善、自我控制的社会系统统治著。在今天，个人价值的实现是等价于社会价值的实现，我们成为社会的一个分子或者原子，总之只是组成部分而不是一个有自我觉悟的高级生物。

还有一个很多年没有见面的同学，在很多年前他和我说，他在芬兰待了一年。那里的人早上看报纸，下午喝咖啡，没事儿出门度假，人和森林生活在一起。太乾净，太安静，虽然有点想北京，但是回到了北京也很想念那里，他说。这些话他在近10年前说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想。我当时问他，人都那么悠闲，社会怎么进步？他说他不知道。我当然更不知道。但是我们都知道，芬兰人创造了诺基亚，芬兰人创造了linux。无论这个国家是否完美，至少它告诉我们，肯定有另外的一种社会形态，人们不必疲于奔命也同样可以有很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