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的诗词里,“ 烟”是一个重要的美学意象。它代表着朦胧的晨的清新:“桃花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王维《田园乐》),它衬托一缕微苦的旅愁:“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宿建德江》),它孕育着诗画交融的美景:“ 碧树炊烟当树直,绿纹溪水趁桥弯。”(范大成《早发竹下》),它缠绕出家的温馨:“柴门寂寂黍饭馨,山家烟火春雨晴。庭花蒙蒙水泠泠,小儿泣索树上莺。”(贯休《春晚书山家屋壁》)
烟,在古代“ 镜天无一毫”的蓝天下,袅娜飘起,在一望无边的绿野中如丝如练,昭示着人在自然中渺小而恬静的生存,而这种生存,与自然之间有一种柔和似水的融和,而绝无完全占领和吞没的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自然将烟作为一种美的意象回馈给人类,而中国诗人以他们与自然息息相通的灵感一起领略了自然这种珍贵的回馈,用烟编织了无数绕梁三日的优柔而永恒的诗篇。
而在今天,烟作为一种美学意象正在它的故乡──中国消失。在城市,无数烟囱喷出的黑雾熏黑了太阳,熏倒了嫦娥,熏昏了青女,无限膨胀的汽车的洪水制造着浑浊的“ 烟兽”和汽车一起狂奔,烟的别名叫“ 公害”,城市化的潮流,也正在向农村侵染,灰色的树叶上挂满一身烟尘的塑料袋,炊烟袅袅的景色也正和“ 乡办企业”的浓烟合成蓝天和白云的无情的吞没者。
我相信不会再有中国诗人歌吟那“一缕孤烟细”的水市鱼村,烟,已从古代的绝美的意象变为被诅咒的对象,但使它从美变害的正是我们人自己。
我们为了无限膨胀的欲望对自然进行着无限的侵蚀,自然已经无力为我们在欲望的驱使下别无他顾地制造的无限的烟尘再回馈美,因为它原本与人息息相通的美的通路正在被足以吞没它的烟尘不断阻塞。
日本现在正在提倡“循环性文化”,就是要建立一种人和自然互相回馈的文明,人贡献于自然,自然贡献于人类,循环往复,共存共生。
日本哲学家和宗教家池田大作说:人类应变榨取宇宙为贡献于宇宙。如果我们总是别无他顾地榨取自然,不仅是烟之美都会消失,一切自然之美都会消失。一朵沾满烟尘的花朵,不是向人们展示美,而是在向人类哭诉。
张石
烟之美的消遣
日期:
04年12月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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