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哥

　　每逢天灾人祸，在我们自以为是大中国人的里面，总有些为之幸灾乐祸的。如果不是我个人的亲身经历，我是不敢在这里乱说的。

　　那是在1999年，我为了学习中文重新留学上海戏剧学院。有一天，一位老师兴冲冲跑进教室，把手里的书本很酷地往讲台上一甩，高声喊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台湾地震了！看你阿扁还搞不搞台独？”全体学生一致鼓掌。没有鼓掌的只有一个挪威籍留学生，那便是本老九。不便与老师顶撞，忍无可忍的我只能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众人的掌声中，离开了教室。从此，我再也不听那位教师的课，以此表达我微弱的抗议。不是吗？台湾地震了，受灾受难的不是中国人吗？不是我们的同胞吗？即使你不要他们成为我们的同胞，他们就不是人类吗？不是生命吗？地震与阿扁搞台独有何关系，这，值得一位中国高等学府的教师视之为天谴、在课堂上幸灾乐祸地宣布为“好消息”吗？这，值得中国高等学府的同学们幸灾乐祸地为之喝彩吗？

　　日本地震时，也有中国人为之幸灾乐祸，理由可想而知：“你小日本过去欺负我们遭报应了吧！”或者“看你小日本还修不修改教科书？”“看你还参不参拜靖国神社？”

　　甚至这次四川发生大地震，仍不缺中国人为之幸灾乐祸。理由一定包括：“看你中共还搞不搞独裁？”海外不是有这样的言论吗？“中国地震了！看你还打不打台湾？看你还喊不喊炸平日本？看你还有没有空抵制家乐福？看你还敢不敢镇压西藏？看你还能不能继续搞奥运圣火传递？”看你累不累。

　　回想“9．11”时，更是有中国人为之幸灾乐祸。理由当然是：“看你美国鬼子还敢不敢横行霸道？”这不，我这篇文章的简写版一上网，东洋镜网站里就有人跟帖证实说：“国内音乐界的一位老前辈老熟人老教授，‘9．11’当日给她的所有学生放假一天，说词是：好，撞得好！看你美国还敢霸道不！”在美国的海归论坛里，也有人读到我的文章后承认：“偶在‘9．11’时，偶也产生过幸灾乐祸的心理，虽然偶自知不对拼命压制，但确实是有过。偶至今仍然在深挖思想根源，是什么导致这种心理。”如果这位朋友真的至今还没有找到是什么使他“导致这种心理”的话，那让我试著来分析一下这是什么心理。

　　我认为，这是“小人心理”，更进一步挖掘的话，这是一种“弱者心态”。因为自己弱小，打不过别人，就只能用我国特有的阿Q精神胜利法，指望对方遭老天报应，咒人家生孩子没有屁眼，走在平地上也摔跤。造成我们这种弱者心态的原由，在我网文跟帖里的一段文字比较有代表性：“我们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中国人受了多少多少欺负，所以要看别人也受欺负受苦才会感觉到自己‘站起来了’。历史上，满洲人来了欺负我们汉人；八国联军来了欺负我们；日本人来了又欺负我们；过去有三座大山压迫我们；好不容易解放了，在各种政治运动还有文化大革命中我们还是挨整挨批挨斗；现在不共产了，搞资本主义了，有些人真的先暴富起来了，而我们一般劳动人民却买不起房子，有许多人甚至连基本生活都不能保证。我们中国人心里很不平衡啊。心里憋著气没地方出，除了幸灾乐祸，我们什么都没有啊！九哥老兄，你连我们这一点最可怜的心理安慰都要剥夺，你还讲人权吗？！”

　　“弱者心态”的相反表现方式便是“小人得志”。中国人在心里对自己说，“等老子强大了，一定叫你不得好死”；或者“等中国强大了，老子就要百倍回报你。”所以讲到八国联军日本鬼子欺负我们就垂头丧气；而讲到成吉思汗征服大半个地球就扬眉吐气。所以在上海就有商店把中国人深恶痛绝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改写为“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所以国人喜欢落井下石，想得出来要“痛打落水狗”，要“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不是曾有人扬言要“丢几颗原子弹把台湾炸到海底去”、“把美国炸掉一大块”吗？在日本放松对中国人旅游签证的今天，更不缺人要“冲到日本去，花钱多搞几个日本美眉，以收回国耻报仇雪恨。”

　　依我看，我们中国人，真还有点像是媳妇正在熬成婆婆的民族。难怪有人担心地感慨：“落后的中国是可怜的，崛起的中国是可怕的。”（中国威胁论）

　　最后，让我把话题转回来。天灾人祸，是人类的灾难，受灾受难的都是广大人民，普通老百姓。这，与任何政府，以及政府的任何政策都没有关系。有些人选择不关心、不同情、不援助，那是他们的自由与权利，没人能强求。但是，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看人笑话、惟恐天下不乱，就未免阴暗龌龊、不齿于人类。

　　总之，“幸灾乐祸”是一种弱者的小人心态。这很不适合我们想成为的大中国人形象。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生命起码的尊重，对人类朴实的爱，是某些国人从猿猴变成人类过程中缺欠的教育。这一课，在我们步入现代文明社会的今天，应该要补上。

　　让我们从同情与帮助四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