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翔

一个长年冰雪的国家，却有著世界上最高的森林覆盖率。它的首都有一所世界闻名的大学，校园美丽而宁静。有位年轻人专注而轻松地走在校园中，思考著什么。晚上他通过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人用过的互联网向世界发出一封邮件：我写了一个小的操作系统，用于我自己的学习研究。现在我把它放在网络上，希望全世界对此感兴趣的朋友，一起来完善它。

那个国家叫芬兰，那个大学叫赫尔辛基大学，那位学生叫Linus Torvlds，因为他叫Linus，所以他把这个新的系统起名为Linux。

邮件发出的时间是：1990年。

这时我们回到对微软和比尔．盖茨的描述上来。比尔在商业上的另外一个误判正是始于1990年的芬兰。微软在商业上一路飘红、昂首挺进的最初年代里，他们并没有听说过Linux。事实上Linux也不是开源或者免费软件的鼻祖，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微软需要从一开始就关注这个自由的操作系统。而且一个纯粹由互联网上黑客维护的系统，在那个互联网对老百姓还是可望不可及的年代里，比尔或者微软又怎么可能把它视为对手呢？更何况在那些年里，就如前面所说的，比尔甚至连互联网本身的力量都没有感觉到。

而Linux也经历著自己的成长。Linus最初是用汇编语言写的系统，他的目的仅仅在于完成一个自己可以控制的系统，不需要花大钱去（其实一个穷学生也没这个经济能力）买昂贵的Unix系统。Linux从它诞生的哪一刻起就没有野心。后来随著加入的开发者越来越多，Linux用C语言重新写了一遍。这使得它有了更好的通用性，从而吸引更多的黑客加入开发者的行列，而这个系统的发展方向也就越来越明确。一个完整的直接针对最终用户的系统成为Linux开发的设定目标。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人提醒比尔，Linux作为一个自由系统，它很可能会影响到Windows的前途。

比尔．盖茨非常轻视Linux，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根本就不屑一顾。我想原因有两个。第一，他不相信一个仅仅通过网络黑客合作制造出的系统会是稳定而且持久的。协作开发有很多问题，大部分可能恰恰不是技术上的。既然没有盈利目的，有什么理由可以持久而且稳定地发展下去呢？第二，比尔的思考是非常商业化的，他坚信，当一个产品无法提供技术支持，没有明确的升级和开发时间表，甚至没有用户看得见摸得到的开发团队，这个产品怎么可能走入市场为用户所接受呢？

事实证明了比尔和微软对Linux的判断是错误的。这错误是商业垄断面对自由世界的一个误判。这个想法的分歧就是作为纯粹商人的比尔和世界众多理想主义者之间的分歧。其实，随著互联网的突飞猛进，网络协作开发的方方面面都得到改善，加之无数开源软件工具的出现，从软件设计、开发到维护，bug捕捉都变得非常便捷和迅速。反之，商业开发模式却因为有资金、开发周期和开发维护测试人员人数的限制，常常显得捉襟见肘。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即使没有薪水可拿，技术狂热者和理想主义者还是保持著无比的热情和执著，这更是作为商人的比尔完全无法理解的。

在Linux发展到几近成熟的时候，研发进程控制，bug捕捉和维护等等机制已经非常稳定而且强大，很多时候你发现一个bug，还没有去报告就发现已经修补上了，而且由于使用者可以和开发者直接对话，这种方式使得用户对系统的信赖性得到加强。而这些Windows几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比尔对Linux的想法是因为一些表面现象所导致的。在Linux的最初几年，由于开发者致力于技术方面的提高，在易用性上确实存在相当大的问题。你下载好系统，刻好盘放入光驱，先出现的是一堆字符，然后恨不得每一个硬件都需要你通过和字符界面的交流去完成配置。这种方式不要说普通用户，就是搞技术的人如果不是非常感兴趣也会觉得很不方便。但Linux的发展速度实在超出大部分人的想像，它在人机界面和使用性上的提高使得用户群越来越庞大，最终吸引了类似IBM这类大公司的注意。一时间发行版满天飞，各大企业注入了无数资金和人力进入Linux系统。到了90年代末期，Linux事实上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操作系统，占有世界近1/3的服务器市场。严格地说，在服务器市场微软已经失手了。熟悉微软内部事务的人都知道，微软内部自己也在用Linux系统做服务器，这是个极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一方面微软对外声称自己在服务器市场上依然主流，并且既安全又稳定，一方面微软自己人都开始觉得用个Linux服务器比较方便容易些。尽管市场份额上并不落多少下风，但是心理上显然已经输了。另一方面，在嵌入式操作系统领域，Linux早就登堂入室，而那里完全没有微软什么事情。

能够维持脸面的还在个人桌面系统上。Linux在安装和使用上依然需要提高，另外，由于是自由软件，标准统一很困难。各种发行版独自为政，让普通用户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尽管如此，越来越多的普通用户也开始使用Linux作为自己的桌面系统。无数的开源软件和Linux自身实际的强大最终会支持著它走入桌面应用。微软和比尔对Linux的误判最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他们没有认识到一个趋势，软件业将从开始的神秘高端到平民化甚至直到变成一个好像拖布扫把一样的低端日常产品。所有的产业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在软件行业会变得非常迅速，远远超过很多人的想像。事实上就是在今天也已经初见端倪。一个不太具有太多软件知识的人也可以轻易地把自己的个人电脑变成强大的服务器，简单地完成大部分从前看来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著手的工作。这是自由软件的功劳，但是它也是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

Vista的发布就是一个例证。它声称的各种新功能，每一位普通用户都可以通过自由软件轻易得到。而Vista所要求的各种硬件升级和配合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这也是为什么它一发布就举步维艰。即使在桌面系统上，微软也开始感受到Linux带来的压力。仅在日本，就因为Vista升级成本的庞大，无数企业和个人开始探讨全面转向Linux的可能性。而在欧洲这个步伐则迈得更远。其实，Linux带来的最致命威胁并不是市场份额这些数字的高低，而是一个观念上的转变：自由开放和免费软件要比商业软件更加值得信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点，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接受这个观念，你就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Linux对微软的打击是沉重的，只是这一拳击在微软的右脸上，让它骨骼变形，但是微软却用一个丰满的左脸亮相。所以普通用户觉得微软还是风光无上。帝国开始瓦解，垄断即将结束。其实，同样有一个拳头指向微软的右脸，它出现在不久之前。对微软而言，这个拳头较之Linux更加直接，也更让他们颜面无光。

                                       （待续）

（注：Linux并不是自由软件的鼻祖，而且它也有自己的问题。Linux本身属于Linus的个人注册商标，在这个意义上它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自由和开源软件是完全另外的话题，彷佛电影《黑客帝国》里面救世主所在的那个肮脏却真实的人类世界。而我们现在说的是《黑客帝国》里光鲜亮丽的虚伪世界。关于自由开源软件的发展，它那个世界里的英雄、传奇这里并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