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石

 最近，在以美国为首的世界许多国家里，掀起了新一轮批判日本否定从军慰安妇历史、声讨安倍首相不承认战争罪行的高潮，使日本的舆论和政府都充满了危机感。

这次国际化声讨高潮，起源于安倍晋三的两次发言。安倍在3月1日表示，没有证据证明日本在二战期间曾强徵慰安妇——安倍言论引起周边国家哗然。3月5日，安倍又声称，即使美国众议院通过谴责日本在二战时期徵用慰安妇的决议案，日本也不会对此问题再进行道歉——这引起了美国等国人士强烈不满。美国众议院《慰安妇问题决议案》发起人、美籍日裔众议员本田（民主党，加利福尼亚）1日反驳安倍说，日本在随军“慰安妇”问题上犯下了罪行是客观史实，不容否认的历史记录和“慰安妇”受害者前不久在美国众议院听证会上所做的证词，以及前日本官房长官河野洋平所做的道歉，都明确无误地证实了日本帝国主义军队在二战期间曾强迫20多万妇女充当性奴隶。美国《华盛顿邮报》发表社论说：如果希望绑架日本人问题得到国际上的支持，就应该承认日本所犯下的战争罪责。

安倍被来自同盟国美国的波涛汹涌般的舆论声讨吓坏了，为了使舆论沉静下来，又有所改口，反覆道歉。但是他手下的官房副长官下村博文不甘寂寞，又在26日的记者会见中说：在公家的资料中，没有直接显示军队和官宪有组织的强行徵召的记述——这是1997年的政府见解。而军队和官宪没有进行强行徵召是我个人的见解。

和德国不同，日本总是放不下历史。德国人在战后把新的自由主义政权和过去的法西斯政权截然分开，强调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过去和现在截然不同。但是日本的掌权者们总是认为在历史问题上追究日本就是“反日”，反对过去的日本就是反对现在的日本，他们永远背著历史的包袱踽踽前行，总说这个包袱里不仅装著过去，而且也装著现在，总为包袱里的劳什子涂漆抹彩，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这可能和日本的传统文化形态有关。日本人喜欢苍老的历史，在创造新的历史时，他们总是一步三回头，试图找到现实和历史的联系，历史对现实的烘托越深邃、越古老，他们的行动就越沉稳。在历史中，日本没有过彻底摧毁既成文化的运动。他们确实每天都在创造著新的生活，但在汽车闪光的流线和多媒体飞快的节奏的中心，却是沉沉寂寂“万世一表”的皇宫，日本人似乎是从这里出发，奔向未来，他们在向著未来无限的时间伸展的同时，会深情凝望这空寂的中心，在这里，看到向过去延伸的无限的时间，而这时间的连续性，是他们明天的依托和根据。他们不断从历史中吸取营养，但是也被历史牢牢束缚，他们从来不认为历史有好有坏，只要是自己的历史，就是他们自己的文化的父亲，他们没有文化上的“弑父情结”，一些传统观念很强的普通人和政治家，认为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对日本的占领是对他们在政治与文化上的“弑父”。石原慎太郎在他的作品《没有父亲无法立国》一书中为日本曾有过的充满暴力、战争、专横的父权社会辩护，为在战后的民主主义中削弱的父权的权威和古老的家族制度唱起赞美歌，并提倡“父权的回归”，要建立家庭和国家的“司令塔”般的“父权”，“使我们重新感到悠久、深厚、独特的文化、文明这一巨大的历史的父性存在于我们的背后”。

而西方和中国对文化上的“弑父”没有太多的抵抗，“弑父”的“俄狄浦斯情结”一直是西方心理学中的一种“集体无意识”，而中国人喜欢崭新的历史，他们创造的智慧和破坏的冲动几乎具有同样的能量，接踵而至的易姓革命则不待言，彻底摧毁传统文化的事件也屡见不鲜。走入现代，中国人说：都怪你，这个丑陋、腐朽、吃人的父亲。并且每前进一步，都要举起时代的利剑，砍向文化的父亲。

但是日本人却说：多亏了我们文化的父亲，他们总是把现在的文化接续在历史文化的能量链条上，他们多认为：赞美历史就是赞美现在，否定历史就是否定现在，他们有著青藤缠绵于古根的优柔，却全然没有彩蝶冲破蛹子的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