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 轩

友人在网上被点名要求回答一些问题，其中有道题：“你认为什么叫爱？”友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引用了苏芮名曲《也算是奇迹》的歌词：“爱不像传说般美丽，爱不像童话般神奇，爱就是平淡无奇，爱就是分分离离。”读了他的这篇博客日记，实在是佩服他的老到、含蓄和深隽，并从而了解了他作为60年代人对爱情的看法。

很久以前，就有位比我大的女友问过我相似的问题：“什么是爱情？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爱情吗？”面对这样的问题，我总是很为难，因为活到这把岁数，越来越害怕这类追根寻源的话题，越来越无法把事情具体化和概念化，但我还是想给她一个答案——关于我们大陆70年代初人的爱情领悟。

70年代初出生的我们这一代，爱情观曾被琼瑶左右了。在《聚散两依依》、《却上心头》、《一帘幽梦》、《在水一方》、《月朦胧，鸟朦胧》里，我们看到的是一见锺情、海枯石烂、铭心刻骨、心魂相绕……于是，爱情便有了童话的色彩，变成一个美丽的想像，像惊涛般汹涌、像雷电般动魄。男人开始模仿《聚散两依依》中的情节，在女生宿舍楼前捧著吉他大唱走调情歌；女孩子开始学著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留起了披肩长发，穿起了飘逸的长裙，整天胸口抱本书在校园里转来绕去；情话的末梢总会带上一句酸巴拉几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让对方想不清，猜不透，却莫名其妙地感动得半死不活……当时的我有些同情上一代人——为了成家，经媒妁之言而凑合成一对，能称得上爱情吗？——心里充满著对他们这一辈人爱情观的不屑，对于父母的指导教诲更是百般抵触：“你们懂什么叫爱情吗？你们懂吗？”好像全中国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才明白爱情真谛似的，好像全世界只有70年代初人才是真正爱情代言人似的。

等真正恋爱了，我们就把琼瑶的小说当作教科书来对照身边的爱情：雨天，“他”应该撑著一把伞等在那里的，身上半湿著，眼里透著深情；生日，“他”应该送玫瑰，在花束里还要系上一首情诗；寒夜的归途，“他”应该把“她”轻轻搂在怀里，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偶尔发小姐脾气，“他”应该不顾一切地强硬抱住“她”，用热烈的吻将“她”的怒气平息……但是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切，于是我们开始有些垂头丧气，用一声叹息去告别不够浪漫的爱情，以及不够浪漫的“他”。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我们其实根本不懂爱情。每次爱神降临，我们只是一味沉浸于自我陶醉。白马王子还没有现身，我们已经先被自己的爱情感觉陶醉得半死不活了。

多次恋爱后，我们已经对男人的可塑性不抱多大的希望，开始著眼那些更实际的东西：“他”的性格是不是温和？为人是不是正派？学历是不是大学？工作是不是外资？家境是不是小康？父母是不是知识分子？还有就是，家里有没有婚房？等迎亲的鞭炮响起，我们暗地里意识到，自己的结婚条件和父辈那年代的寻偶标准相似得吓人，不同之处只有一条——父辈们还会讲究配偶的家庭成分是不是又红又专。

穿著白色婚纱，捧著鲜花，接受著亲朋好友的红包礼金，我们忽然看到年青时代的母亲：她穿著红色的中式外套，垂著头，坐在婚床上，婚床上是朋友们送的棉花被子和羊毛毯。母亲的表情和我们一样，羞涩、喜庆而又充满著对未来的憧憬……那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女人的幸福表情。

结婚后，一切都归于平静。我们也开始了与父辈们同样的柴米油盐生活，开始学会量入而出，开始懂得如何避免夫妻吵架，把丈夫看得比自己还透，一个眼神就晓得他想说什么，一动身子就明白他想做什么，那时我们才开始回味远久过去的一首歌，那是姜育恒的《再回首》：“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覆覆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著我……”窗外是持久不变的风景，林立的大楼和鳞次栉比的商店，毫无新意却透著一生一世的亲切，歌曲就在这份亲切中来来回回，反反覆覆地柔情吟唱……

再也不会小看上一代的爱情，因为生活本身让我们和他们无比贴近。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的爱情在每天清晨的水煮蛋里，在午后的清茶里，在晚餐桌上的菜肴里，睡前的药汤里，甚至是小品剧《老娘舅》的傻笑声里……

那一次，不晓得出于什么理由，从书架上取出珍藏的琼瑶小说。静静地读完，嘴角带笑钻入被窝，在半梦半醒中，脑海里会浮出这样的问题：“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吗？如果小说男主角出现在我生命中，我会爱上他吗？”然后又在模模糊糊的思考中找出答案：“不会！”

这就是70年代出生人的爱情：我们走过了恋爱、结婚，走入真正的生活，得出了与60年代人一样的爱情答案：“爱不像传说般美丽，爱不像童话般神奇，爱就是平淡无奇，爱就是分分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