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村
　　窗外的鸟在叫了，眼看发稿时间迫近，我一点作文的心思也没有。这几天，约足球之稿的媒体纷至沓来，这我理解，时间到了，总要填写版面吧。我本可以统统推脱，我不是前国脚，不是现教练，那个“资深球迷”是说著玩玩的，不写也就不写了。但是，人，大概总有“鲜格格”的时候。其他的痒不挠也罢，世界杯是要捧场的。这个球，我小时候胡乱踢过，长大了胡乱看过，许多年了，就当它旧日情人归来吧，应该出场大吃一顿。
　　我是喜欢足球的，我写它比任何体育项目都多。不足与外人道的是，它令我很受伤。说起来是40年前的事情了。首先是水平不行，跟小夥伴踢球，毫无站位意识，能正正地踢到一脚，令脚面感觉货真价实的一脚，是何等的稀有和快乐！所以，不瞒各位，我要是得到机会，哪怕脸正冲著自己的球门，我也毫不犹豫大脚射门。输赢是次要的，打谁的门不是打呢？老天有眼，中学了，班际友谊赛，一上场被派去守门。天哪，这球门实在太大了，在没动静的时候，我练习左扑右扑，看来，要扑得没有死角是不可能的。那时，我最最讨厌的是乌龙球。一个队员，朝自家的球门飞起一脚，那是什么人品？那年头穷，操场比较操蛋，煤渣铺就的。扑出去，无论救没救到球，擦破一块皮是很有指望的，说不定还蹭破自家的裤子。当我把球大脚开出去，门前清闲了，就看看手掌，也许有一块煤渣嵌进皮肤，要哈口气，轻轻拔出来。
　　虽然我在这里发发陈酿般的牢骚，踢球真的是很开心，这牢骚也很开心。还能踢球多好啊！无论在小学还是中学，我们最盼望的就是体育老师发一只球给我们，而不要练习队列操。什么“两手侧平举，向右看齐！”什么“向左转，走！”多么多么地摧残青春期的男孩之心！我们只要一只足球啊，只要上场疯跑，猛踢，乱叫。
　　人傻起来是没办法的。当年的傻是踢球，后来的傻是看球，今天的傻是写球。已经不可能踢球了，那球在欧洲，跟我有何关系？球还没踢，就兴奋起来，就在自己当家的论坛“小众菜园”开出专帖号召乱说一气，真是傻透了！没承想还有比我更傻的哩。有个小张，本来高雅到不看电视的，为看球去买电视机，说世界杯完了送给结婚的朋友。他还盘算著添个冰箱，多多冰镇啤酒，让来看球的同夥半醉方休。我就是准备去凑热闹的一个同夥。但我劝他冰箱就不必买了。看球入迷，啤酒冰没冰过根本喝不出来。我很盼望跟一群不良分子一起看球，我们七嘴八舌的，把张大嘴、韩大嘴的声音灭了。我们都很资深啊，都很能啊，哪有心情听他的！
　　好了好了，天大亮了。再过几个天亮，我将在球赛的直播中迎来晨曦。这两天把时间调整到德国时间。我要说一句很拗口的话：我们是，不是欧洲人的欧洲人啦！那时候，全世界的球迷都是欧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