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晓峰
老杜诗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仔细想一下,与燕子和山田上次相聚还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小的时候写作文时喜欢拽文,动辄在文中写几句“ 白驹过隙”之类的话。其实那时时间过得很慢,半年或一年是很长的一段光阴。但现在就很不同。半年多的日子一下就会被塞满很多事情,日子也好像一下就变短了许多。每次都是这样,燕子和山田在中国日程安排得很紧。刚刚相逢,如今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三月的清晨,我拉着他们的手道声“ 一路平安”,我看着载着他们的汽车渐驰渐远,那时节,太阳正缓缓从东方探出头来,很亮的光线透过云层,扑到脚下。胸中一瞬间彷佛被什么填得满满的。
《蓝》办到今天已经六年了。一本一本,一期一期,像是立在过去了的日子中的一块块路标。佛教讲缘分,我们碰到一起就是藉了文学的缘分。和燕子相识,是1999年在大阪举办的北岛的诗歌朗诵会上。和她在一起的是田原。后来我和占刚组织“ 岚山诗会”,燕子来了,忘记了因为什么,田原却没能来成。那一晚参加诗会的诗友们都聚到我京都上贺茂若草庄的家中。记得那时刚刚发现一个卖羊肉的店,所以买了很多羊肉涮起来。办一本文学杂志是开诗会前和占刚早就商量过的,但决定下来则是在若草庄的羊肉锅边。占刚和我原来为杂志起的名字是《蓝色》,杯盏之间,色字被非常秀气的赵飞不小心涮掉了,就变成了《蓝》。我常说,《蓝》能办到今天,多半靠着有两个“疯女人”。但那时的秦岚还抱着“不参与”的决心,只是端茶续水尽主妇之责,她“疯”起来的机缘是2000年我回国前把一大堆编辑工作扔给她以后。而后来成了燕子“ 御主人”的山田,这时还没有登场。凭对文学的爱好,原来我觉得田原最可能倾全力加盟,而缘分没到,他只在第一期上落了名字,后来竟没有走到一起。今天想起来,确实万事皆缘,充满了不可思议。
《蓝》能办到今天,真的要感谢许多热心的朋友。六年来我们编发了大量的作品和评论,却只为史铁生一个人付过稿费。那是因为听徐晓大姐讲到他经常要做透析,花费很大。这样坐在轮椅上的一个人,能坚持写那些关乎灵魂的文字,让我们从内心钦敬不已。于是几个编委各从腰包中拿出钱来凑成了《蓝》唯一的一笔“ 稿费”。这笔“ 稿费”,是我亲自送到史铁生家的。那一晚在史宅听到的看到的,今天回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写作品是最要花心血的,按照道理我们确实应当付稿酬。每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对不起给《蓝》投稿的作者们。许多事情让人感动。作家中刘震云最有兄长之风,待《蓝》同仁如兄弟。这次要译他的作品成日文,昨日他表示在日本出版时的版税都捐给《蓝》,希望《蓝》一定坚持办下去。说来现在出版一期《蓝》,连印刷到邮寄需要70多万日元。常有人问《蓝》能走多远,这大概正如问永远有多远。我们期望永远的,最终都是有尽头的。但只要我们咬住牙坚持住,我想今后路还长。
永远有多远?回国后的生活很忙碌,工作压力也很大。而为每期《蓝》做编辑、翻译、跑稿子,都要付出不少的精力。今年年前年后,清华大学两位中年教师猝死,这事情一度成了新闻热点。死去的都是和我年龄很相近的人。忽然就很现实地感觉到,死亡离我们每个人都并不遥远。我现在总算明白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人的一生能结识并终生成为朋友的人非常有限,能做并做成功的事非常有限。古人写分别说,“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在北京的清晨,在分手的这一刻,我一瞬间深深感悟到了这“伤”的滋味。凭借《蓝》的缘分,燕子和山田很深入地走进了我的人生。我清楚地意识到,2005年的365个日子里,这个早春的清晨,这个深深浸染了惜别之情的清晨,对我的人生,就是永远。
三月的惜别
日期:
05年04月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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