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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灏:疫中苦乐(6)房退了,人没走
日期: 2020/09/07 14:20 评分: 10.00/3
作者     刘文灏
                              
照常说,日本租房解约需要提前一月办理。赶上毕业就职季,解约激增,手续又拖长了大半个月。心想也好,好好地和这个城市道个别。

没想着自己再去哪玩玩,多跑了几趟附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超市,像身旁的主妇们一样采购,不再刻意节俭。传统日料大半学会了,静静地过上几天日本人日常的生活,也不再迎客。如此简单的想法,往常也是不敢想的。

其实也没能安生几天,便开始操心退房附带的手续——水、电、煤气、电话、网,解约提前联络的要求不同,既不能提前太久,也不能耽误使用,细加安排倒是不难应付。最麻烦的还属退房时要恢复房屋原状——一件不留。

起初办过租房手续,等待入住时就精心设计一番,中古店、家装店跑了不知多少趟,必须的家电家具以及方便生活的小物件可没少买。再加上各色绿植,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布置得很是温馨。第一次假期回国时,带回了老友亲笔题写的一首王昌龄的《青楼怨》,“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 只意在嘱托现在虽无需忧国忧民,但在异国他乡生活仍需保持精致,不可得过且过,同时要时刻谨记家乡众多盼归人。行楷作题,愿青楼无“怨”,只“青楼”二字。行草作文,小孩子来做客,多半识不得,常误解私设娼寮,很是有趣。

陆续淘了几幅日本老僧的画作,百年上下,很是喜爱也就懒得计较真伪,衬得房间又雅致了几分。经常有好友做客聚餐,羡慕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我只觉得时间虽然不长,一生中也没有几个两年,有能力又不铺张地经营生活还是很有必要的。




笔者福冈留学期间租住房屋

日本买东西方便,处理起来难,算得上一大特色。小件塑料玻璃制品和金属制品(粗略概括)每月特定日期只能扔一次,家电家具都需要分种类付款、预约处理日期等待市政收取。一屋子零碎的小玩意儿真让人头疼,好在距中古店很近,每天收拾,约上名洪和东东一起去卖货。我用东西还算在意,卖前也都会打扫干净,和买来时没什么两样,尚能卖上几十几百日圆,另两人却经常还要再贴上不少费用店家才肯收。等待估价的时候,都会在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再一起抽上一根烟,每每汇总收益,感叹不够烟水钱,又赔了。每天抱着去,能拿的有限,跑得多了跟店员也熟络起来,见面从“欢迎光临”“早上好”“好久不见”最后干脆像朋友一样直呼我们的名字。我们也热衷于进店寻找自己的旧物,看着贴着翻了几百倍的标签,算算贡献的营业额,笑得前仰后合。跑了得有十五六趟,又送人一些,才算处理干净。

退房日和航班差了3天,大阪飞。大阪疫情严重,联系了距大阪不远的君豪,请求暂住两天。因为关系十分要好,君豪又不善交际,离开福冈时陪同搬家、计划行程、送站都只有我一人。得知消息,每天一个电话,邀我早些去,多住上几天。没再变计划,订了和他走时同一班夜行大巴,要他安心。

叶老师安排了一场送别会,合日本传统,也尽对我的关爱。席间一直不乏长辈劝说留在福冈等疫情平稳再做打算。此时所订机票已被取消近20次,总结出一些经验,特地改从大阪出发,同学有不少已成功离境的案例,还是很有信心,觉得稳妥坚持要走。再三感谢两年间照顾有加,一一道别。借着微微醉意,呆呆地站在御笠川(河名)上名为“比惠新桥”的正中,回想当初,初到福冈,取叶老师提前准备好供通学用的自行车,回宿舍还要一点点看着导航,道路行车规矩多,骑得小心翼翼,跟旧时好友调侃也算有车有房。同是在这桥的正中心被美景吸引,月光搭配着众星,整齐的民房廊灯倒影在宽阔的河面上,偶尔跃起的鱼儿又重重砸向水面,击打出水花,泛起涟漪,再慢慢恢复平静,很是迷人。感叹时间过得飞快,熟识了一座城,恋上了一座城,纵是发生了再多,两年弹指间。不舍,眼前景物依旧往常一般,好似一切都没变过。

归国之路要辗转多地,只准备了一套换洗衣服,和需随身的贵重物品,装满一个小小的登机箱,轻装上阵。几身西服和很多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打好包托同学寄回,剩下能扔则扔,像是扔了一个亿那般心疼,但也没办法。退房前一个晚上,没有到约好的东东家睡。空荡荡的房间早已打扫干净,毫无损伤,一尘不染,和当初中介带我来看房时一样。狭小的房间,没变过布局,曾经闭着眼都能走上一圈,不会磕碰。房子临近机场,飞机起降的轰隆声依旧、隔壁强迫症似的进出都要锁门再大力拽上几次确认依旧、隔音惨淡,深夜定时楼内情侣们放飞自我争相攀比声依旧、窗外河中白鹭拉得狭长的嘶鸣依旧,唯独眼前,没了家的样子,自言自语都有了回音。拿着一块抹布,不停地擦,阳台门、地板、厨房、浴室、卫生间,擦了一遍又一遍,累了就买一罐打折的可乐,坐在居室正中愣着边抽烟边喝,然后又继续擦,擦得玻璃透亮,擦得抹布疵了毛,擦得用光了半瓶泡沫喷剂,擦得天光大亮。过往四处奔波,没少住过宾馆,习惯了人在哪哪就是家,第一次租房独居,哪知道会有这么不舍。


笔者租住房屋办理退房手续前

很快,办好退房手续。估摸整晚没少吸烟,味道太大还被罚了3万,没做多想便踏上征程。好友乃正特意从临市跑了百十公里过来送行,天下着细雨,微风吹动着单薄的自拍架,一连几张合影人都被拉出残像。东东说很好,很有意境,我只想记录下朝夕相处的几人,不置可否。害怕离别,只让送到家门口的电车站,最后匆匆道别。驱离他们,没敢回头再看。驶向巴士站的方向,站台架在空中,透过早被打湿的玻璃能看到家的一角。掏出手机努力地对着焦,却怎么也照不清楚,眼泪就流了下来。两年来第一次流泪,不像是哭的那般面目狰狞,毫无表情呆愣愣的看着那个方向,泪水就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眼前比失焦的相片更模糊。

下了电车,丹萍已在等,要再请客吃顿便饭。之前的我无论谁叫着去吃寿司都不乐意去,时常借口觉得这东西太两极分化,便宜的像国内遍地的兰州料理,只当果腹,且价钱和品质高贵得如《寿司之神》纪录片中的那般,欣赏不到也消费不起。不想丹萍还记得这些…… 一顿便饭竟成了难忘的高级寿司料理,怕是花了一月的餐食费,倒也尝出了一些滋味。

餐后不愿同行至巴士车站,留了个拥抱,美其名曰“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要去接你”,好一副梁秋实的模样,恰正合我意。

400公里的路程,要开13个半小时。三列的座椅,前后空间很大,不会互相干扰,之前坐着去过岛根,熬上一夜也算得上舒适。一路从九州奔至本州,走的父亲来探望时,叶老师驾车带着一起去参观下关市《马关条约》签署地的那条路。又沿着濑户内海过冈山转到四国,看尽了曾研究赤潮、青潮,为之操碎了心的海域,巴士行驶了一路,眼睛就瞪了一路。

途中偶尔看看手机,刷到多人转发的民航局新消息,便细查了查。当时还没有“5个一”的简称,每一个“一”都让人看得摧心剖肝,而且是即刻执行。看到时已过凌晨,前后只差两天。再是心有不甘,也知没了指望。又是一夜未眠,此刻开始算得上真正意义的滞留日本了,从未经历过的无助与绝望,怎么会有一件事能这么的难。

相声里拿“钱没花了,人没了”做梗取乐,哪知房退了人没走了,身处异域却没了着落,更痛苦一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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