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二百零四

○ 张 石

1982年的3月3日，东京的春天在阵阵暖风中越来越亮丽，沉丁花将盛开的红白两色花瓣探出咖啡色的金属篱笆，像一团团美丽的锦簇；蔓日日草紫色的小花在路边竞相开放；寒绯樱像羞涩的少女，用淡粉的花瓣轻掩生红……

访日中国孤儿寻亲团今天就要回中国了，碧子坐在送他们去机场的大巴上，望著窗外美丽而陌生的祖国，心里感慨万千。送走了离别了30多年的父亲，还没等她从悲哀中解脱出来，哥哥就来撵她回去，这使她感到，在这个自己日夜思念的祖国中，她真的再也没有亲人了，树不是为她而绿，花不是为她而红，春不是为她而暖，海不是为她而蓝……这高楼大厦，霓虹彩灯，都似乎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它们有色彩但似乎没有温度，她曾是个被祖国抛弃的孤儿，但是她觉得她就是回来也仍然是个孤儿。

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到那个土炕土墙的家，那里虽然贫穷但是有亲人，有温暖，有人等待她回去，有人望眼欲穿，有向她微笑的牵牛花，有向她要食的鸡与鹅，有亲密地向她扑来的小黄狗，她离开了这么些天，那里一定会有因为她的缺席的凋零，因为她的离开的惆怅和寂寞，而她的归去，会使这一切都重新变得生机勃勃，温馨快乐……

真的，这是真的，人不是丰衣足食，脑满肠肥时才快乐，而是被需要，被认为是不可缺少的存在时才会快乐！而现在日本没有任何人需要她，她的离去和到来对现在车窗外的日本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希望她到来，没有人希望她留下，就是所谓的同胞手足也只希望她快些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而且不要带走一丝东西，哪怕是一缕春风……

碧子的心里充满了伤感，在中国时，她已经好久没有掉眼泪了，而回日本的这几天，她的泪水像连绵不断的秋雨，流淌不止……

巴士到了成田机场，每个孤儿都领到了一点零用钱，可以在机场买点儿礼物。但是他们在机场的各种小店铺中转来转去，却很少买东西。他们在问完商品的价格后，紧张地把这个价格换算成人民币，不由得露出非常吃惊的神色：怎么这么贵?

碧子这些日子一直陪著父亲，根本没有时间上街，这是她购物的最后一个机会。她走出一个小店又转入另一个小店，但是总是犹豫不决该买点儿什么给学飞，又该买点什么给小强，似乎她看见的东西都不是他们的最需要，最后，在翻译催促他们进入登机口的略带焦急的声音中，她急匆匆地给学飞买了一条厚厚的驼色围巾，给小强买了一个电子手表。

在登机门前，欢送的人们举著鲜花向他们挥舞，一群小姑娘跑了过来，把一束束美丽的鲜花献给他们。

快到登机口时，碧子突然看见了哥哥，还有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是她那天看到过的嫂子，嫂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健壮的年轻人，碧子看到他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小强他来了日本?

（未完待续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