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骏

进出口——我说的是嘴巴。嘴巴有两大基本功能，吃饭和说话。与之相关有两个成语，一个叫“病从口入”，一个叫“祸从口出”，可见嘴巴的重要。国内老百姓的进口和出口好像始终处于临界的危险状态，一不小心就要犯病惹祸。我关注中国的“进出口问题”，以此作为观察和评价中国文明化进程的基准。

2008年进口问题日趋严峻，让人防不胜防。网络不断传来消息，说什么什么又不能吃啦，如果列一张详细清单的话，太浪费篇幅了。管好自己的嘴巴，做一个健康的诚实的良民，已成为难度很高的技术。和国内亲友通话，常有点茫茫然，不知还有什么食品可以放心地入口。今年让世界感到吃惊的，除了那个劳民伤财的奥运，就是食品安全了。喝牛奶还能喝出肾结石来，可谓石破天惊。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又一次发挥到极致，你不服不行。

其实专家学者都不笨，老百姓心里也很亮堂，可又不能随便乱说。据说有一种叫有机植物的东西，不用农药不上化肥，要当官的才有资格享用。由此产生了一个新名词叫“特供商品”，普通百姓是吃不到的。质量可靠的洋货，大多数穷人也是无法问津的，他们还处于“待富”的状态。有网友找出那个宣传特供商品的讲话，马上就被删了。祸从口出的极端例子也发生在2008年——胡某发了几篇文章，便打下大牢，以言治罪远未根绝。你可以保持沉默不语防止祸从口出，但是你不能饿著肚子不吃不喝，没人能够逃避。

想起网络上不止一次有人设问：你最喜欢的年代？当代肯定不是，未来还是未知。那么只有回头看看，张三说唐朝很不错，李四说晋代也是可以考虑的。我想不要跑得太远了。翻闲书看到复旦老校长苏步青的回忆文章，他觉得一生中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生活最为安稳。那时候他当教授获取的报酬，可以养活全家老少十来口人，另外还雇佣了两个保姆。简直让我羡慕死了，况且消费的还都是未受污染的绿色食品。

三十年代还有一个鲁大爷，说话口无遮拦。尽管那时也有黑名单白恐怖，可人家照样言论放题照样出版自由。老毛说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如果活到五十年代红海洋，再硬的骨头也要被革命群众敲断。想想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对于喜欢胡说八道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堂啊。不管你是左翼右翼，骂来骂去人人平等，还可以自己出书卖文。而在当代中国，这些成了非常遥远的奢想。

2008年，奥运开过了神七也上天了，可进口食物的安全性和出口言论的自由度，或许还不如一百年前。再发展下去，我们得用试纸条测试每一种入口的食品，专家说这种试纸条很快就会问世了，又是新技术啊。我们出口的言论，已经被网络无情地过滤，封锁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现在我就只好这样在海外胡乱联想感叹今不如昔。如果让我选择，宁可放心大胆地喝泡饭吃酱菜，也不要小心谨慎地吞食有毒食品。我宁可只有用笔一字一句自由书写的稿子，也不要设有敏感词过滤的网络。

老生常谈进出口问题，麻木不仁了。只是请你不要再跟我说中国很强大外汇储备世界第一，我以进出口来衡量一个国家的开化水准。右派朋友常因国事而愤而骂，归根结底，无非是进出口问题。我想，一个能够让人感到进出口安全的社会才是真正的和谐社会。这个指标不算很高，却又可望而不可及。现在的我已变得心平气和不再生气，中国发生什么大事小事也不会让我感到惊奇。我时常暗自庆幸远离进出口危险地带。我甚至自私地想，并且如此开导容易冲动的朋友——中国的进出口问题越是糟糕，对我们这些离乡背井的海外游子来说越是合算。否则，岂不是白白地流浪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