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上，现场的情景让在中山陵工作了42年的园林工程师老宋伤心不已：这里原本郁郁葱葱的原生林，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地和残桩断枝了。
　　被砍伐的原生林位于紫金山东侧的上黄马水库和下黄马水库，中山陵则位于紫金山正南侧。紫金山上的树，远远超越了它作为一种植物而存在的意义。中山陵1926年从北京香山移至南京，经过几代园林工人的辛勤努力，才形成了今天紫金山70.2%的森林覆盖率。
　　老园林工人说，人们从一开始就很讲究保护紫金山上的树木。解放后，南京市政府就更加重视了。刘伯承元帅任南京市市长时，看到山路边有一根木棍都要过问，是不是砍伐了紫金山的树？当时上山砍树最高的被判刑12年。因此，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紫金山也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
　　最早是黄马村的村民发现有人在紫金山上砍树的，当时老宋还不相信。过去一位园林工人误砍了紫金山上的一棵病树，被行政记大过；9年前，一位园林工人偷砍了28棵杉木，被判了2年徒刑。
　　10月24日，老宋和40余名曾在中山陵园管理局（以下称“管理局”）工作过的老工人来到上黄马水库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们砍树不是用锯子，是用大型挖掘机挥动着挖掘臂一路扫荡过去的。”这些老工人当即手挽手筑起人墙阻挡挖掘机的前进，但并未成功。4台大型挖掘机在林间进行了24小时的“扫荡”，先用挖掘臂直接将树木扫断，然后有人立即过来清理残余枝叶，最后再把树桩锯掉，甚至把树根拔掉。
　　老工人们又赶往下黄马水库，发现情况同样如此，照他们估算，两处被毁林地面积总共近百亩，砍伐的树木近2万棵。
　　中山陵园管理局办公室值班的一位刘姓工作人员解释说，“在紫金山东侧施工的是中山陵综合治理工程东部项目指挥部，但不会砍伐树木，只是按程序移植或清理杂树。”从南京市政府网站可以查到，宁政办发(2004)126号文件《市政府办公厅关于成立中山陵综合治理工程东部项目建设指挥部(以下称“东部项目指挥部”)的通知》，其中提到该指挥部成立目的是“进一步加强对‘十运会’配套设施建设工作的领导，完善中山陵风景区旅游服务功能”。发文时间为2004年9月24日。
　　在紫金山施工现场，具体施工单位为南京黄马置业有限公司，而该施工项目的全称是“南京‘东部接待中心’(暂名)改扩建工程”。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公司是由政府部门出资、专为“东部接待中心”改扩建工程而组建的公司。
　　黄马置业公司综合部的邰处长解释说，此次砍树手续经过严格审批，并强调是按正常程序通过中山陵园管理局园林管理处向上报批的。管理局园林管理处一位王姓工作人员说，这次砍树数量的确大，但该公司砍伐树木的手续资料齐全，目前他们正与该公司清点所需砍伐的树木。
　　“哪有先砍树后清点的道理？”和树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宋不禁跳了起来，“按照程序应当是拿到砍伐许可证之后，清点好要砍伐树木的数量和种类，然后才能在有关部门的监视下砍伐树木。”
　　黄马公司方面称，曾于9月30日就该项目一期工程向中山陵园管理局提出申请，“需移植树木921株，砍伐811株”，管理局接到申请后于10月12日向南京市政府以文件形式进行了请示，10月13日，黄马公司此次移植砍伐申请得到了批覆，并被要求做好移植养护等相关工作。但老园林工人们认为，实际砍伐的树木已远远不止这个数目。“移植？移植的树在哪里？9、10月份树木的生长期还没有完全结束，移植一棵死一棵！”
　　中盟律师事务所孙乔圣律师对黄马公司得到的批覆也表示了不同意见。按照《南京市中山陵园风景区管理条例》(以下称“条例”)的规定，管理局有10棵以下“少量非珍贵树木”的砍伐审批权，如果“砍伐树木10棵以上的，由管理局预审，报市人民政府审批”。
　　孙乔圣律师还表示，“按照《森林法》第十六条(二)规定，占用或征用特种用途林林地面积10公顷以上的，由国务院林业主管部门审核。”他解释说，中山陵风景区的树木是特种用途林，如果按东部接待中心改扩建工程2000亩的规划面积来看，已经远远超过了10公顷的上限，江苏省都没有审核权，应当报由国务院林业主管部门审核。
　　按照《条例》规定，“规划控制区内，不得建设风景区规划和各景区详细规划以外的其它建设项目”。而被砍伐的这片林地刚好位于规划控制区内。但在江苏省建设厅10月26日正式批准的《中山陵园风景区详细规划》中，中山陵东北侧只有“黄马滨水休闲公园”的规划。
一位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证实，“中山陵里从来没有过‘东部接待中心’，在环陵路上有过一个‘东部休闲中心’，占地1.1万平方米，已经存在7年之久。”但据南京本地媒体的报道，位于中山陵规划控制区内的“东部休闲中心”早在今年初就被定性为违章建筑，并于8月16日被全部拆除。
　　8月底施工单位以“拓宽环陵路”为名，将紫金山东侧环陵路将近4公里的范围封起，而封起来的这段路正是砍伐树木的施工现场入口。
　　10月30日，老宋和十几位老园林工程师带着卷尺，再次进入砍伐现场。根据工程师们现场测量和计算，目前已经砍伐的树木面积最少有43亩，其中胸径10厘米以上的树木约3000棵，“如果算上5厘米以上的小树，总数大约有20000棵。”江苏省林业局林政处的调查结果与此估算基本吻合：“(紫金山东侧)确实存在大面积的破坏工作，(毁林面积)大约有100亩。”
据了解，按照有关规划“一期项目占地900亩，建成以后将占地2000亩”。
　　“南京能开发的好地方都已经被开发了，只有中山陵还没有人敢动过。”一位老南京说，“这是南京的最后一块肥肉。”根据南京当地媒体报道，中山陵“老牌顶级别墅”今年10月开售，每平方米已经卖到2.8万元的高价。（文中老园林工人均为化名）

紫金山近年遭受的侵蚀：

“海底世界”──位于中山陵与明孝陵之间，建于1996年，侵占天然林32000平方米；
“国际会议中心”──紧靠“海底世界”，建于1996年，侵占天然林45300平方米；
“帝豪花园别墅”──建于紫金山北麓，1994年动工，侵占天然林148000平方米；
“东郊宾馆”扩建工程──2001年动工，计划侵占天然林46000平方米，后由于中国政协常委的干预得以缓行；
“东部接待中心”改扩建工程──建于紫金山山体东部，2004年动工，已侵占天然林28800平方米，按照规划总占地1330000平方米。　
摘自《南方周末》记者 戴敦峰 实习生 王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