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石
寒山与拾得是中国佛教史上著名的诗僧。他们于唐代隐居在天台山国清寺附近的山中,行迹怪诞,出语惊人,经常题诗于山岩与树叶之上,相传是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的化身。一般有关他们的传说,多出于“朝议大夫使持节台州诸军事守刺史上柱国赐绯鱼袋闾丘胤”撰的“寒山子诗集序”,序中自叙受任台州刺史,临行前遇丰干禅师为其治好头痛,丰干禅师称台州寒山、拾得非同凡响,如闾去台州赴任值得一见。闾丘胤上任三日后,寻访寒山、拾得于国清寺。二人见到他在哈哈大笑中急走出寺,寒山入穴而去,其穴自合;拾得迹沉无所。闾丘胤乃令僧道翘寻其往日行状,见寒山于竹木石壁及村野人家厅壁上所书诗300馀首及拾得于土地堂壁上所书诗偈,遂编纂成卷。
北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年)5月,来中国天台山巡礼参拜的日僧成寻(1011-1081年),从国清寺僧禹硅处得到《寒山子诗一帖》,于翌年命其弟子赖缘等5人带回日本,从此寒山在日本得以流传开来。而镰仓时代赴日元僧一山一宁把中国水墨画家所绘《寒山图》等带到日本后,寒山、拾得作为释道人物中的“散仙”成为日本绘画中的一个重要主题,特别是元代画家颜辉、因陀罗等画家所描绘的寒山、拾得神秘而天真的笑,迷倒日本僧俗两界,先后有明兆、天游松溪、山雪等众多画家描绘寒山、拾得的笑颜,而且在文学的领域,寒山的笑也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出现在各种文学作品之中。
在日本著名作家森鸥外(1862-1922)于54岁时写成的短篇小说《寒山拾得》中,寒山、拾得面对前来拜访他们的闾丘大笑起来,“那笑声似乎从腹底喷涌上来似的”,给闾丘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家井伏鳟二的小说《寒山拾得》,写了两个大学时的同窗在他乡偶遇,喝得酩酊大醉后来到河边,挂起寒山拾得的画,学著他们画中的样子练习“寒山拾得之笑”,直笑得他们酣畅淋漓,流连忘返。这篇小说使寒山、拾得的笑在日本文化史上进一步符号化。1995年,日本筑摩书房出版了一本名为《世界在笑》的书,收集了世界与笑有关的作品25篇,其中包括了井伏鳟二的《寒山拾得》。
日本作家冈松和夫曾写过一篇文章叫《漱石的笑与寒山的笑》,认为夏目漱石的作品深得寒山的禅境。他在文章中指出:“我虽然没有想过笑能分成什么样的种类,但是一提起‘纯粹的笑’,我就会想起一种笑,那就是寒山的笑。”
“我在读《我是猫》(夏目漱石的作品)的时候,时常想起寒山。一言以蔽之,猫所讲述的苦沙弥先生(夏目漱石《我是猫》中的人物)和他的友人们的生活也许和寒山一样脱俗。可是想表现这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没有笑之能量,如何能脱俗呢?”
“我觉得把寒山的笑在现代世界展开的是漱石。因为寒山是一名禅僧,可以把他理解为世间所说的‘求道者’。漱石喜欢禅,经常引用禅语。但是他对信奉禅的人,也毫不客气地投以笑的石子,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行为称为‘自嘲’,也许正是这自嘲之笑,是《我是猫》中推动作品展开的最重要能量。”
由此可见,寒山与拾得的笑,在日本已成为一种文化向往,表现了笑口常开,笑尽世上可笑之人,笑尽人间古今忧愁的超脱境界。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一笑解千愁,笑中有顿悟,笑是一种禅的修行和凝聚,笑是一种解脱和超越,尤其是寒山、拾得的笑,无因无果,全神贯注,宛如赤子玩童,与秋风同乐,与落叶共舞,是笑的绝唱,是笑的顶峰。因此日本在长期接受中国文化的过程中,这寒山与拾得的笑凝聚成一种文化符号,但是不知为什么,这笑在它的发源地中国并没有像在日本这样,被如此浓缩、精炼、传承,甚至提炼出一种文化的醍醐味道来,在中国,寒山与拾得在文学史上的影响不大,在文化史上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