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非

　　据新华网上头一天（6月16日）报道的“网传”，光亚学校卿校长告诉记者，“学校已接到都江堰教育局转达的国家教育部通知，吊销范美忠教师资格证，解除继续聘用”。第二天（17日）同样是来自新华网的消息又告诉人们“网传”多少有些不可靠，因为“解聘‘先跑老师’范美忠系学校自主决定”。这回是教育部官员亲自出来辟谣，但愿不会错。

　　不过，教师范美忠惊动了教育部是确实的，即使“教育部未发出任何要求取消范美忠任教资格的通知”，教育部发言人也还是特地出来为他的事发表了“声明”。足见问题重大。大在何处？道德也。尽管被名之以“跑跑”和“跳跳”的讨论很富有幼儿园小朋友的游戏色彩，但围绕教师范美忠的言论，举国又的确是进行著一场关于“道德底线”的讨论。

　　的确，一场灾难把本来抽象的道德问题摆在了人们面前，它那样具体，又那样尖锐：一个教师可不可以在地震到来时撇下自己的学生先跑？至少从网上公布的资料知道，绝大多数的意见是否定的，于是教师范美忠就有了丢了教师的资格不再是教师这么个结局，尽管他的行为并没带来房倒屋塌、学生死伤的后果。这是一种警示，其究竟能够阻止住多少个范美忠今后先逃还要等到下一场地震方能见分晓，但至少呈现出人们心目中的一条关于教师的“道德底线”，那就是教师在地震到来时绝对不能先跑，死也得跟学生死在一块！

　　有了这条底线，那些正在做教师的和今后想做教师的就要认真想一想了，自己是否做好了大灾临头先人后己的准备，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就趁早换一行干点别的吧。然而，不做教师，换一行就没有或者可以逃避“道德底线”了吗？我想，这也许就是本次关于“道德底线”讨论的局限所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问题如果只停留在教师范美忠该不该先跑上面，还算不上道德讨论。因为道德必须是普遍的，人人都需遵守并且绝大多数人也都能做到的自律性准则，只以一个教师的具体言行来讨论，最大限度也不过是个行规或法律条文的问题，并不能触及普遍性道德和整个道德水准提升的问题。我们既然已经知道或者在心里已经画出了一个教师的“道德底线”，那么一个评论员的道德底线是什么？一个记者的道德底线是什么？一个文人的道德底线是什么？一个建筑承包商的道德底线是什么？一个某一级政府主管部门负责人的道德底线是什么？各行各业的道德底线都是什么？“你”和“我”的道德底线又都是什么？乃至人的道德底线究竟是什么？……这里有无数个“底线”，它们可能永远也讨论不完，但在所谓的道德讨论中它们应该承载在参与讨论的每一个心灵。道德是每个人内心当中的自律问题。

　　具体地说，划定一个教师的道德底线并使他能训练有素，在灾难到来时能够有效地组织学生撤离并不直接意味著学生获救或减轻伤亡。因为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校舍不倒或者在倒塌之前给师生提供充足的撤离时间。这就要靠教师之外的“道德底线”了，就要靠主持建筑校舍和承建校舍的人的“道德底线”了，就要靠监督验收部门的人的“道德底线”了，就要靠一幢教学楼从计划到交付使用为止的所有环节上的人的“道德底线”了。近七千座校舍的倒塌能推掉与“良心”有无的干系吗？在如此的坍塌和崩溃面前，再有一百个谭千秋老师那样的血肉之躯又能救出多少学生？反过来说，校舍不倒不塌，再吓跑一百个范美忠又有何妨？问题的实质也许不在个人的道德底线，而在于我们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这条底线在哪儿？也许找到它并不容易，但我们面前明明摆著至今尚未清理的那些倒塌校舍的断壁残垣，能否以此划一条线，来看看我们这个社会能否以及怎样对自己的校舍尽责：追究过去的责，承担起重建的责。

　　如果我们的校舍在下一场灾难来临时能够有效地保护师生，那么还需要其他东西来证明什么才是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