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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书房
日期: 08年06月3期 评分: 10.00/1

冯昭奎

 

  父亲做过《世界知识》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说他是官儿却不像官儿,说他是出版家似乎有点不够格,说他是商人则更不像。报纸上介绍他时用过国际问题专家头衔。

  1950年,我们举家从上海搬到北京后,换过几个住处,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无量大人胡同6号外交部宿舍大院里的那栋二层小楼,我家住一层,有四间互相连通的房间,其中最大一间房子,就是父亲的书房兼父母的卧室。

  小楼二层有个阳台,据说这座小楼的原主人梅兰芳曾在那里练过嗓子,20世纪20年代他还在这小楼里接待过瑞典皇室贵宾。

  父亲的书桌上总是堆满了各种文件,其中,每天都要放在案头的是新华社《参考资料》,有上午版和下午版,两个版的厚度都不逊于杂志。开始父亲不让我看,说你就专心学你的理工科罢,国际上的事儿一天一变,风云莫测,不像牛顿定律,能管几百年。

  书桌后面是几个大书柜,里面除去父亲自己常用的参考书外,出版社受权出版的内部图书也占了相当大空间。当时出版社除了出版《世界知识》等3种国际问题杂志,还出版国际问题图书,而出版供党政高级干部阅读的内部图书,更是一项重要任务。我记得翻开内部图书封面,首页大都醒目地印著读者范围规定,比如本书供部级以上干部阅读,或供局级以上干部阅读,等等。我在上大学期间,有时忍不住偷偷地读这些书,不经意间享受了局级乃至部级以上干部待遇。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有点诚惶诚恐。

  父亲的字写得很漂亮,即便是听报告或开会记录,也依然保持著工整的字迹。记得我读过他做的毛主席《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讲话的笔记,觉得毛主席讲话好生动啊。不过,等到《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小册子正式出版,才发现讲话内容和书上写的根本对不上号。

  尽管紧连书房的客厅经常宾客满座,但平时进到父亲书房来聊天的人却不多,常见的一位是中宣部副部长姚臻,他来显然不单纯是为了闲聊叙旧,因为他负责主管国际宣传,而世界知识出版社又是文革前独此一家的权威性国际问题出版社。记得1958年春,姚臻来我家较频繁,好像是为毛主席的一次谈话。不久,当年第12期《世界知识》就发表了辑录的《毛泽东主席论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稿,并被《人民日报》转载。可惜,这位非常精干、年轻有为的人物,却不料在文革中含冤自杀。

  另一位是我的堂兄冯彬。他当时在新华社参编部工作,经常来向父亲讨教,父亲也乐意跟他聊。叔侄俩都爱抽烟,他俩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海阔天空地神侃,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暖融融的,靠在一旁的我常常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地接受著现在所谓二手吸烟的加害。

  有一次,清华大学请父亲做国际形势报告,地点就在那座庄严雄伟的标志性建筑物、圆顶的清华大礼堂,我和同学们排队进礼堂就座,来得迟一些的学生只好站在后面听,或在阶梯教室听拉线广播。当时我有一种幸运感:吸引全校上万名师生的报告我却可经常在家里听到。

  不过,在外头深受敬重的父亲,在家里也不止一次地遭遇我的不敬。比如有一次,父亲内急,保姆恰好在如厕,他只得冲墙角端著痰盂撒尿,我见状不由讽刺道:向隅而泣。

  父亲白天要工作,所以写文章都利用晚饭后到深夜那段时间,经常写到夜里23点或34点,由于精疲力竭,放下笔倒头就呼呼大睡。这令年轻时就患有神经衰弱的我感到羡慕万分!

  文革开始,父亲因患肝癌而卧床不起,病榻就设在他的书房。即便这样,前来抄家的造反派也没放过他,在他的病榻两头贴上标语,什么坦白交待!抗拒从严!”“打倒刘邓司令部在新闻战线的黑干将!等,把病重的父亲气得咬牙切齿,禁不住怒吼道:说《世界知识》是卖国杂志的人,才、才是真败国贼

  其实,要说刘邓司令部在新闻战线的黑干将,恐怕其级别至少应在部长级以上,父亲似乎还不够格呢。

  文革所受冲击致使父亲病情急速恶化。在父亲去世后,母亲生怕书房里藏有什么毒草,匆匆忙忙将几大书柜内部图书还给出版社,出版社也不知如何处理,后来听说全烧了。

  与此同时,父亲连续记了几十年的日记,包括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写的日记,统统都被姐姐烧了。文革后说起这个事儿,谁都感到真是太可惜了。

  父亲书房没什么摆设。墙上仅挂著一块匾额,内容是钱起的湘灵鼓瑟诗,那是鲁迅先生为父亲题写的。茶几上只摆著克里姆林宫形状的小温度计,那是父亲访苏归来带回的。

  如今,那只温度计已经不见了,鲁迅的题词则依然挂在我的书房,不过,只是一个复制品,真迹在20多年前就捐献给鲁迅博物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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