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贺)丁 俐
我父亲丁弘忘却癌症的痛苦,抱著多次动大手术的多病之躯,连续出书。他和我的继母孙隽一起,忘却二人都已近八十高龄,拄著拐杖,爬山涉水,彼此扶持,严肃地反思著中国的历史,思考著中国的未来。为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位真正的创始人陈独秀昭雪平反,写下了《探访陈独秀》一书,在全国引起反响。父亲的业绩编入了国家出版的《世界华人文化艺术界名人录》。
真是不可思议!这需要多大毅力、勇气、坚轫和顽强。是什么力量的驱使?当我听到那从遥远的天际冲著我奔泻而来的那首不朽生命交响曲主旋律的时候,我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人的生命是什么。它是世代承传的载体,是从远古山河走来的生灵,“生命”的“生”,上帝身赋予了它永恒的定义,“生命”的“命”代表著使命和责任。只有温故才能知新,去追溯历史最深层面的,去摄取现实最广层面的作为个体生命存在的意义,牢牢地守住一种恒定,叫做“根”的至高物质。这是生命的本质内涵。
我的生母王平活著,活在我的心里,活在一切真挚地想念著她的人的心里。我的父亲、我的继母,正因为他们有著真挚的对我生母的缅怀,忘不了那个没有人性,人格,人权,人的尊严,人的价值,人还不如禽兽的“文革”悲剧,忘不了一个如此纯洁,如此燃烧著的年轻生命是怎样愤然地与那个黑暗世道长辞。因而他们比一般人更自觉地意识到对社会的责任感,使命感,决不能让这种悲剧再重演,从中产生的巨大原动力,使他们将一般人看来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确是如此。当你打开封存的记忆,自觉地,潜心地挖掘你的深层思维索寻你的潜在意识的时候,人往往会获得“灵感”,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果用庄严的文字来表达,那就是神的意志,用“神灵”这个单词了。它的原动能量,如果要追溯到更远、更广大的意义,那是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的历史传承。在这与先人的生命互动中,为了自由、民主、法制的社会,为了建立秩序井然的美丽国家,我们的先辈不惜用自己生命的代价,来守住这一理念,这一理想。我的生母王平是这样,我的父亲丁弘是这样,我的继母孙隽也是这样。我为自己是他们的后代而骄傲。
2007年的年末,中国大地遇上了三十多年未遇的大雪。我的弟弟、妹妹及家属,我的女儿、女婿(日本人)、孙子,及我的丈夫(日本人)分别从日本英国(弟媳妇在英国任教),从中国的杭州上海等地,冒著大雪严寒赶到了我的故乡南通。在除夕那天,按中国传统在除夕日有给先祖敬香的习俗,我们相聚于生母王平的墓前,送上了一份深沉的追思和哀悼,敬仰和缅怀。
那天夜晚,我看到了我在除夕之夜从未看到过的景观,父亲家门前,文峰公园河岸的上空升腾起无数的烟花,一簇一簇重重叠起,一朵一朵绽开,伸延,我伫立仰望,那五彩缤纷的焰火,恰似献给我生母的礼赞。
第二天,是中国过大年。在热气腾腾的拜年声中,在高朋满座,合家欢聚的宴席上,我们又同声唱起了生母教给我们的歌: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父亲请来的摄影师拍下了一张“四代同堂”,人们脸上都洋溢著灿烂笑容的全家福。
在这儿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您有了第一个曾孙,他笑起来似您一样纯粹无邪。人类的文明走到了今天是多少人以生命的代价换来,我们将加倍珍惜。我想起中国古训: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无穷之计。这才是人性的本来啊。
若以此人性的本来为镜,去反窥文革历史的本来的话,就可清晰地看到,“文化大革命”造的“孽”,不仅毁了一代社会精英,而且殃及炎黄后代子孙。这一“惨痛”的教训不得不认真记取和深刻反思。鲁迅说,只有文化是沟通世界的桥梁。弘扬中华文化之精粹,守住人性的本来,每个人从自我做起,把我们居住的地球家园建设得和谐而美好,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温故而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