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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泪与感谢中送别母亲
日期: 08年04月2期

■ 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协会

   理事长 中田 庆雄

 

   我的母亲,中田小凡,于2005年(平成17年)1016日凌晨348分,在京都府南丹市八木町的公立南丹医院辞世长眠了。

  母亲出生于1909年(明治42年)916日,享年97岁。据守护她临终的登美枝姐姐说,在停止呼吸的30分钟之前,她还在与护士说话呢。她的病名是晚年罹患的心脏病引发的心脏衰竭。

  这一年的暑假,我从812日起在乡里美山町野添的家里住了3天。与母亲共处的这几天,她身体很好,还下厨款待我带去的中国朋友;她聊了些漫长人生中的点滴,心情颇愉快。事后想起来,那一年的夏天,她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暑假结束,儿孙们都离去后的8月末,她一个人洗乾净了那么多的床单被套睡衣之类,叠得整整齐齐,为儿孙们分门别类地放好,并为今后方便使用而亲笔写了各人的名字。

  9月份,听姐姐说母亲因劳累而住院,但已经好转;到了10月,又接到姐姐电话说不太好呢,于是109日我去南丹医院看望母亲。母亲坐在床上对我说,自己能去厕所,但没有食欲;又对我说,你是我们长兵卫家所出的重要人物,一定要注意身体,好好努力。”——这是母亲给我的最后的话。

  在母亲去世之前一天的下午,她对去看望的我弟弟胜巳说:热度两个星期不退,脚也肿了,看样子不行了。我给很多人送过终,所以我知道的。你们三姐弟要一生互相帮助,和睦生活……这是她给弟弟的最后的话。

  母亲爱种蔬菜,过了80岁后仍爱在地里忙活。她88岁的初夏(平成1065日)因为在地里赶著收洋葱等太劳累,晚上11点多心肌梗塞发作,自己叫了救护车,叫的时候还说:不想打扰周围邻居,车子开的时候请不要有救护车鸣笛。

  那以后的7年间,母亲每月去南丹医院治疗,因屡次发作而常住院。初次发作住院时,情况严重,之后奇迹一般地康复,并在12月出院,令医生也感惊奇。之后幸有她本人的坚强意志,还有八木的姐姐、姐夫章好先生和侄儿智史君的温暖守候,很多次发作都有惊无险,使她得以度过算得健朗的晚年,种花弄菜简直到了手艺精湛的境地。在94岁那年的年底,还做了冠脉内支架植入手术,并精神地过了一年多。

  守夜式和葬礼在1016日和17日于龟冈市的葬礼会场举行,考虑到母亲对乡里的深切感情,还有与美山町野添的大家告别,我们先将遗体送回了野添的自己家里,请深见寺的和尚在枕旁念经,并向村里大家告别。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对我母亲泪眼相迎,泪眼相送。隔壁柳生家的二儿子、高中生萌吏君小时候因父母工作,常来我家玩,当他听到那个慈祥待他的奶奶去世的消息,放声大哭。在守夜式和葬礼上,亲戚邻里共百馀人到场悼念。

  母亲的遗骨被安葬到乡里野添深见寺的中田家墓地,与父亲葬在一处。他们隔了62年相会了。

  母亲的一生苦难坚强

  母亲在1909年(明治42年)916日出生于京都府北桑田郡平屋村(现在南丹市美山町)大字野添小字夷堂26番地,是东秀吉和菊的长女。东家的本家是江户时代庄屋的银长屋,据母亲说,祖父秀吉是勤劳聪明的人,还在当时很繁荣的酒厂担任会计。祖母菊也是勤劳的女子,两人结婚后很快就造了自己的房子,第一个孩子就是我的母亲,很受宠爱。我母亲常感慨道:小学时每到升学,都给我买了新衣服。

  母亲从平屋高小毕业后,就去京都市内封侯川胜家的别墅打工,那是在都会环境中学做知性女性的青春的5年。19岁时她与故乡的中田庆太郎(先父)结婚。作为受过大正时代都市空气熏陶的善感少女,心中也有思恋的人,对于父母决定的婚姻根本不愿意接受,据说每天哭泣,一直哭到出嫁那天。当时,结婚对象由父母决定,父母之命不可违,他们认为庆太郎家虽然不富裕,但很勤劳,脑子也聪明,是平屋村的青年团长。加上父母想将长女留在身边近点儿,所以非常强硬地就决定了婚事。父亲生病以后,母亲对我多次说过此话。

  结婚后,母亲生育了长女登美枝、长子庆雄和次子胜巳三个孩子。姐姐登美枝性格活泼伶俐,深受父母喜爱;长子庆雄有著圆圆的脸和大大的耳垂,母亲多次提起,祖母说长兵卫家有了长著福相的男孩。而我当时是性格慢吞吞的孩子,据说把我放在房间里坐著,我就能一坐半天。我还记得祖母领我去和知她娘家玩的情形。次子胜巳从小瘦弱,但聪敏,能写擅画。有了三个孩子,父母辛勤耕种水田,父亲还从事林业、伐木搬运,披星戴月地劳作。每天父亲赶著牛车,拉著木材、米或木炭,往返几十公里。入夜,看著父亲该回来的时间了,母亲常领著孩子们站在安野桥等候。

  昭和12年的春天,我家遭遇了很大的不幸。父亲搬运东西时掉下山谷,撞了头部,从此卧病。那时我刚刚入学,日本从我出生第二年的昭和6年起开始对满洲的侵略,到昭和12年就展开了对中国的全面侵略,与父亲同辈的青年们都被拉去参军,世间一片仓皇。

  从此开始了母亲辛酸的岁月。一方面她为父亲的治疗而心力交瘁地在医院奔走,一方面从民间的祈祷师到大师信仰,只要是人们传说有用的,她都如抓住救命稻草那样,领著小弟弟四处求拜,甚至在半夜跑进山里拨开草丛拜地藏。

  当时母亲才28岁,上有婆婆,下有三个孩子,为了挣钱养家,搬木炭、修路、割草、种地,什么都干,和男人一起干重活。作为村子里第一个能赶牛种田的女性,还获得了表扬,得到一把新锄头。

  昭和1863日,父亲经过7年的治疗,不治身亡。母亲一手抚养老的小的,还有同样不幸的亲戚。对于在困难时期帮助过自己的人,例如曾经借米给母亲的西村夫人,母亲到老年都念念不忘。

  母亲的教育严慈兼备

  母亲的遗书上写著:年轻时候有过难与人说的苦难,但我最大的喜悦和幸福,便是三个孩子都健康成长,成为对社会和国家有用的人。苦难也有了价值。

  在我们上小学时,尽管物质匮乏,但母亲总是在我们运动会或郊游的时候,为我们准备新内衣、新背包,并在背包里放进有著煎鸡蛋的饭盒、奶油糖、橘子、苹果等,让我们高高兴兴地去。心地善良的弟弟看到这些东西时,涌上眼泪,不肯独食,想要和家人一起吃,所以又拿了回来。母亲给还是小学生的我们看山本有三的《真实一路》,里面描写了在各种不幸和痛苦中坚强生活的人,这本书被我们姐弟反覆地读。母亲总是努力创造坚强开朗地生活的家庭氛围,干活时总是哼著歌儿,并不断告诉我们父亲是多么勤奋,文章和字都多么漂亮。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夏天,想要在河里钓鱼的鱼竿,但没钱,于是想起前一年夏天大扫除时,抬起榻榻米席子而看到下面掉有零钱的事情,便乘母亲不在,和姐弟一起抬起来找到了340钱。晚上母亲回来,发现榻榻米席子摆放得奇怪,追问之下,得知理由,母亲暴怒,含泪教训我们:虽然穷,但没打算教出心灵卑劣的人。为什么做这么卑劣的事?最后,母亲还领著我们三个去了安野桥,她哭著说:你们可知道妈妈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养育你们?如果你们不能反省,保证再也不做心灵卑劣的事情,我们娘四个现在就从这桥上跳下去。我作为主犯,哭著道歉了。终于,母亲领著我们三人去野添的庙里,让我们下跪发誓改正。回到家已经是半夜3点了。

  母亲的力量越过山海

  1943年(昭和18年),父亲去世了。太平洋战乱之中的1944年,我临近毕业,班主任山内信三老师连日连夜地动员我们参加满蒙开拓少年义勇队,去中国的东北(当时的满洲),去大陆学习农业技术,为故乡生产粮食。

  当时,去少年海军队或义勇队是理所当然的,我两处都考并都合格了。生在农家却眼见粮食紧张,年少的我也自然地选择了去义勇队。

  我纯真地申请了去义勇队,回家告诉母亲,她流泪反对,要去山内老师那里回绝,但当时日本以学校老师为首,全民都以圣战之名将年轻人送往战场。

  我在19451月底,未来得及迎接毕业典礼,就参加了区里的送别式,离开了家乡。那天下著大雪,木炭巴士也不能运行,我们几乎是爬行著过了正在修建的深见隧道。

  母亲在我出发之前夕,给我煮了白米饭,在前途未卜中祈祷我平安,并在雪中步行20多公里将我送到集合地。为了怕中国满洲冷,她将家中所有的棉布都用在给我做内衣上。

  在集合地点我们住了一夜,母亲和我的被褥挨著,她哭著说:但愿这不是母子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后来在战败后大陆冻土的逃难中,充满死亡恐惧之夜,我眼前就出现那一幕。所以在地狱般的少年俘虏收容所里,面对病死、饿死、冻死以及来自大孩子的虐待杀人的恐惧,我总是告诉自己:不活著回去就对不起母亲。而使我咬紧牙关活下去的勇气,一定是来自母亲,她每天都一日三餐为我摆上碗筷,母子的思念穿过山海,传给我活下去的力量。

  母亲的思念护佑孩子

  母亲送走我后,怀著刻骨的悲哀,又转身向我弟弟等候的家走。途中遭遇大雪,积雪过一米,风雪交加,分不清哪里是路。母亲就在大雪中寻著小河道而走了5公里,想要翻过山口。气温低,血压也降低了,分不清身上是雪水、河水还是泪水,母亲几次都险些昏倒,幸好被消防队的人发现,救回了一命。在好心人家中烘乾衣服、休息之后,母亲为了弟弟而不顾挽留坚持走回去,当她终于走到家时,身上都湿透了,据说衰弱的样子看上去像一个幽灵。神灵保佑了我的顽强活下去的母亲。

  19458月战败,母亲担忧著音讯不通的长子,每天早上给我摆放碗筷,见到从中国回来的人就打听我的消息,但都不得要领。直到1951年收到从延吉来的信,6年间母亲她身心交瘁,贫病交加。

  没有父亲和长子的家庭,12岁的弟弟过早地担负起帮助母亲干活维持家计的重任,他勤奋干活也努力求学,最终一边工作一边进入立命馆大学学习。

  姐姐在京都交通局的医院当护士,婚后也当老师以及民生委员。弟弟用了41年参加京都工厂保健会(医院)的建设,通过发展产业保健活动而为很多人的健康、福祉贡献了力量。姐姐和弟弟都回应了母亲的期待:用温暖的心接触弱者,为世界和别人而尽力。

  我14岁时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败乱世,从战后15年到青年时期,是在酷暑严寒的大陆农场和工厂工作,经过艰苦而有意义的规律生活,接受了技术训练。我还在北京和上海的大学学习了5年,不但学习了政治经济学和中国文学,还亲身体验了从战乱到和平建设的过程,心怀幼年记忆中母亲的身影,切实学习了人应该怎样活。

  195772日,相隔13年我回到了舞鹤港,妈妈和姐姐、弟弟都到港口来接我,我们含泪紧紧拥抱的情景,是我永生难忘的。回到亲切的家中,在祖母遗像前合掌的时候,我常年紧绷著的心动荡起来,无法忍住滚滚而出的眼泪。我当时就下决心,要重建家园,并为亚洲人民和平生活以及中日的经济协作出力。

  我回日本后,置身于中日的经济协力之中,加上在中国的13年,一共是60多年致力于此了。能有这样的事业,要拜母亲、姐姐、很多人的指导,当然也离不开我妻子的支撑。

  母亲的教导永记心上

  母亲一生勤俭,安于清贫,她在42岁时当上了学校职员,为师生所爱戴。她将工资用在储蓄上,将家里茅屋翻新扩建,老年后,每当看著儿孙来时在那屋子里跑来跑去,她脸上都露出满足安心的笑容。

  爱读书的母亲,记忆力过人,晚年也坚持阅读。她用自己的人生,告诉了我们人要怎样活,又用她晚年的生活,告诉了我们人要怎样走完人生旅程。

  母亲教给了我拥有坚强意志,勤勉工作。

  母亲教给了我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母亲教给了我们几个孩子用诚意和热情去爱人。

  母亲的教导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上。

              (杜海玲翻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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