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石

在东京深秋里，有很多花儿还在盛开，可以说还是“青春盎然”，如山茶花和秋菊等等。但是该变色的树叶都变色了。十月中旬，我去东京日比谷公园，那里的各种树木正在从浓淡不同的绿色向五颜六色演进，松柏当然是常青的；光叶榉树、楠树等也还是油绿油绿的；糙叶树虽然也还是绿的，但是叶子已经落下了不少；野漆树半黄半绿；银杏树有的还郁郁葱葱，有的已经开始染上嫩黄色；樱树的树叶大而稀疏，但是都已经变成了深红色。最有意思的是水边的山枫树了，伸向池塘里的枝条开始变成红色，而躲在树丛里的那一部分还是青春依然，是阳光和水面上光的反射的双重浸染，使那些悄然伸向池塘里的枫树枝“向阳花木早逢秋”，变得如火如荼了吗?

这样色彩斑斓的秋天是画家们最喜欢的季节了，好几个画家对著彩色的树林在画布上吟味，野鸭和五颜六色的鱼儿在摇晃如万花筒般的彩色倒影和彩色落叶间悠闲地游著，一只黑背白肚皮的猫在老旧成深灰色的椅子上蹭痒，一只白鹭站在翠绿的松树枝上向远方遥望……

公园外边的喷水处有日本47个都道府县的代表树木，其中有一棵来自宫崎的凤凰树最为壮观，它高大完美，整齐地向下弯曲的硕大叶子像深绿色的喷泉，有人也把它称为“火焰树”，有时树上还盛开黄色的巨大花朵，它也是四季常青树中一位雄伟而美丽的长者。

日比谷公园是在1903年建立的，幕末时为佐贺锅岛家、秋毛利家的上屋敷位置，明治时代成为陆军近卫师团的练兵场。其后，由本多静六设计成“都市的公园”，1903年(明治36年）6月1日成为日本德国式洋风近代式公园。日比谷公园在日本皇居的南面，邻接霞关、银座、新桥，是日本第一座具有西式风格的花园。

要说花，在秋天青帝最宠爱的应该是菊花了，据说菊花在园艺上从其花色上分有黄、白、紫、绿、红、橙、蓝等颜色，并有双色种；从花形上分有单瓣、复瓣、球形、外翻、里抱、龙爪、龙须等形；从栽培方式上分有立菊、独本菊、大立菊、悬崖菊。据《本草纲目》记载：“菊之品凡百种，宿根自生，茎叶花色，品品不同。……其茎有株蔓紫赤青绿之殊，其叶有大小厚薄尖凸之异，其花有千叶单叶、有心无心、有子无子、黄白红紫、间色深浅、大小有别，其味有甘甜之别，又有夏菊、秋菊、冬菊之分。”菊花的中国名字有“绿朝云”、“多宝塔”、“雪点冰峰”等，而日本人为菊花起名字更加诗意盎然，“泉乡情热”、“国华由季”、“国华极星”、“兼六香菊”、“国华横纲”等等。日本人喜欢用“国华”来给菊花起名，因为菊花是日本的国花，“华”在日语里是“花”的意思。菊花代表日本天皇，是成文的国花，而樱花是不成文的国花。

在离我家不远的小河边几乎家家都种菊花，很多都是“国华”级的，有的像纷飞的焰火，有的像彩色的瀑布，有的像华贵的锦簇……而野菊花在小河边自由地开放，虽不如“国华”级的菊花雍容华贵，但也女宅紫嫣红，它们不在花盆里养尊处优，而是一任天梭地机，用它们晶莹的生命编织大地的锦绣。

唐代著名诗人元稹《菊花》诗曰：

秋丛绕舍似陶家，

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尽更无花。

其实彩色的东京在菊花之后还有女宅紫嫣红，我在散步时向小河边的一角望去，那里有雪白和紫红的山茶花，它们是深秋和整个冬天的宠儿，更有深红色的千两，累累的果实生红欲滴。一入冬天，更有黄色的腊梅、红色的梅花“风递幽香出，禽窥素颜来”，迎著飞雪怒放。你再看那小公园里的两棵火红火红的枫树，昨天还以绿掩红，今天经一场秋霜，竟然红得如醉如痴，这不免使人想起杨万里的《秋山》:

乌木臼平生老染工，

错将铁皂作猩红。

小枫一夜偷天酒，

却倩孤松掩醉容。

而清代诗人丘逢甲在《山村即目》中曾这样描写深秋：

一角西风夕照中，

断云东岭雨蒙蒙。

林枫欲老柿将熟，

秋在万山深处红。

东京的秋天，岂是一个“红”字能够写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