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 子

　　1614年，德川家康颁布全国禁教令和传教士驱逐令，彻底根除天主教信徒，违者严惩不贷。

　　1633年至1639年幕府又连续五次颁布“锁国令”，从单纯的禁教发展到全国锁国，建立了完整的锁国体制，日本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洋孤岛，既无“袭来之虞”，又维护了中央集权的封建统治。

　　曾任驻日使馆参赞的清代诗人黄遵宪的《樱花歌》，入木三分地刻画了幕末囿于封闭系统内日本孤芳自赏的心理：“承平以来二百年，不闻鼙鼓闻管弦。呼作花王齐下拜，至今神国尊如天。芙蓉毒雾海漫漫，自我闭关眠不动。一朝枪舶炮声来，惊破看花众人梦”。

　　1853年美国派东印度舰队司令佩里率四条全副武装的黑船驶入江户湾的浦贺港。佩里何许人也？该兄不仅在对英国和墨西哥战争中立下过汗马功劳，还被称为“蒸汽军舰之父”，典型的新殖民主义者。幕府的祖先家法抵不过坚船利炮，被迫签订《日美亲善条约》，二百五十年的锁国大门被撞开。接著，荷、俄、英、法等都如法炮制了所谓“亲善条约”。

　　法国早在佩里黑船二百年前的1653年就成立了极东地区宣教会，伺机等候复兴日本的天主教。1844年派神父偷渡上了冲绳岛，学习日语，翻译《圣经》，秘密传教。根据《日法通商条约》，法国人可以在居留地修建教堂，自由信教后，费雷神父来到长崎大浦重建天主教堂。1864年，哥特式三塔大教堂竣工，翌年教堂举行了日本天主教二十六圣人祭奠。曾经被称作为“小罗马”的长崎二百多年后再次出现天主教堂，当地人称之“法国寺庙”。教堂恭请幕府地方政府参加落成典礼，谁知，幕府不但不参加，还规定谁靠近教堂，判谁的死刑。

　　二百五十馀年来幕府对天主教采取了极为残酷的高压政策。众所周知的信仰拷问的“踏绘”制，每年每人一次，二百年从不间断，年年要写新的悔过书。对于不改宗者，施以火刑、钉十字架、挖臭气坑熏死、投入活火山等酷刑，还实行禁书制度、人口灭绝制度□□“所生孩子只许留下长子，其馀堕死”、告密制度□□“开始悬赏金为三十银元，不久提高到五百银元”、连坐法的“五人小组”制度，寺姓制度和檀家制度□□“所有的人必须到寺庙登记，让佛教徒管理和监视天主徒”、宗门改役与宗门别帐制度□□“政府专门的鉴别宗教和洗脑机构”、“往来手形”制度□□“一种特别护照，人们不能自由行动”、“长墓改觉”制度□□“死后只能火葬，不能土葬，并要建佛教塔，取戒名”。禁教令最初的几年间，教徒们逃往大山深处或者挖地洞藏身，然而幕府放火烧山、饿死、淹死他们。日本作家远藤周作描写天主徒被迫害的著名小说《沉默》中，连葡萄牙神父都不得不弃教了。

　　究竟有多少教徒殉教，至今无定数。因为明治三年，即1870年以前的日本老百姓没有名字，统统蔑称为“权兵卫田五作”，相当于汉语的“张三李四”。据审讯过意大利神父的儒教学者新井白石推测，禁教令之后的短短二十馀年，全日本天主徒三十七万人中半数以上，也就是二十万人殉教。光是岛原天主徒起义，近四万教徒全体殉教。到1640年，日本最后一名神父殉教，1645年，幕府宣称日本不复存在一名天主教徒。世界也以为日本的天主徒被斩尽杀绝了。

　　然而，1865年3月17日下午，一群破衣烂衫却整洁乾净的日本农民挤在“法国寺庙”门前。翌日，教堂的神父怀著无比兴奋的心情向横滨的总部写信报告：

　　“亲爱的教区长先生，请你从心中喜悦和感谢主吧。就在我的附近，存在著许多往昔天主徒的子孙。他们仍然十分清楚地记得圣典和教义。

　　请恕我简单地述说一下那难忘的、令人感动的场面吧。昨天中午十几个的农民站在教堂门前。他们的面容与一般好奇者不同。我急忙打开大门，他们紧随同我进入圣堂。我跪在救世主前祈祷，恳求我主赐予我让这些农民从心里感动并接受我主的语言。就在那一瞬，彷佛我主赐予我灵验，一位年纪大约在四、五十岁的妇人双手合掌走到我身边轻声说：

　　‘神父，在这里的我们全部与您信仰相同’。

　　‘真的吗？你们从哪里来，您是谁？’我问。

　　‘我们大家都来自浦上。浦上的人几乎都与我们同心。圣母玛利亚的像在哪儿？您是独身的神父吗？’

　　　一听到‘圣母玛利亚’，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疑，他们就是往昔天主徒的子孙。主啊，请让我感谢您赐予我的欣慰和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