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非

　　几年前，一对朋友夫妇来日观光在我家住了几天。女方的文化程度和都市女性程度，都在平均以上，男方看上去甘做配角。大凡肯对外做配角的丈夫，多半是要脾气好又要有些胸怀。头两天，和和气气，宾主如同胜地度假一般，吃饭、喝酒、闲聊。

　　第三天，女方要逛街，就把他们送到大阪的繁华街。说好回来吃晚饭，却久久不归。直到9点多，来电话说在车站。去接时，只见女方一个人。她进车的时候，我问：“他呢？”她冷冷地说：“不管他，走！”走是走不得的，走不走也得司机我说了算。稍顷，他从后边走过来，手里提著几个大纸袋。他客气了几句“回来晚了对不起”等等之后，我说；“你们饿了吧？这么晚了都。”她说：“不饿不饿，吃过了。”

　　到家要吃饭时他们表情才稍有松缓。她说吃过饭了，但两人还是帮我摆盘摆碗，看样子是要参加吃饭。我笑问他：“是不是她欺负你了？”他盯著她说：“你问她！”她又绷起俊俏的脸，对我说：“不理他！特次！”这个已经做了十多年母亲的她，这时候就是一副小姑娘生气的架势。丈夫开口了：“我次？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如果说在车站第一眼看到她的脸是青的，这丈夫的脸不知道一下午已青过了多少个来回，都青得疲惫不堪了。

　　“你知道吗？你这一天光鞋就试了有1000多双！”

　　我问：“买鞋了？什么样的？”

　　她笑了，说：“没买。没合适的。”

　　丈夫脸又青了，“不买你试那么多干什么？没穿过鞋啊？”

　　她小声对我说：“不理他。他是饿的，再说也没给他买东西，都是我和儿子的。嘻嘻……”哪有这样的道理？结构稳定形象体面的家庭，不说男人为最上至少也该享有平等待遇。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念头，口上却说：“你不是说吃饭了吗？怎么还把人家饿成这样？”“我吃了，他没吃。活该！我买了面包，让他吃他不吃。气的。”

　　排除女方挣钱多家庭内权利大因素，购物嗜好，可以说她跟其他女人毫无两样。大凡女人，不喜逛街者少。有能力买者买，没能力买者看。光看还不行吗？看，也能获得间接满足。看著个什么款式就能构思出一套行头搭配。没这思路，便少去一层女人味的情调。恋爱中人，常因为同行逛街而使恋程出现升华或波澜。她若满足于他的陪逛或慷慨解囊，便以为获得了真爱确认。这一环节，很容易出现鉴别误区。有耐心奉陪女人逛穿大店小店的男人，发自本性同感愉悦者实在微乎其微。做得到不动声色或和颜悦色，多半是有足够的理由投其所好。性情直接者，就要流露出不耐烦甚至忍无可忍。回头还要做出该女人爱花钱物欲强不宜选来理家过日子的结论，恋爱前途势必出现危机。而女人则是另一套认识。你陪我逛逛街都这么不情愿，还能指望你一辈子把我当回事？

　　据说，女人的购物欲有漫长的历史渊源，这要追溯到母系社会。女人掌管天下的时代，本能地要对吃穿用负遍了全部责任。后来，女人退出权力舞台，这份责任意识的基因却未能退化乾净，表现在个人生活中就是不断地搜集各类物质品。女人搜集来的东西大凡两类，一类用来武装自己增添魅力，一类用于日常提高生活质量。有异于男人消费多倾向个人娱乐嗜好。说到底，女人的投资目的为他大于为己，没离开提高自我和生活建设的基本轨道。如此看来，女人的物欲起源颇值得尊重。然而，即便欲望出典堂皇，把它培养到肆意泛滥，难免出现与现实日子和谐度的分歧。

　　来日不久的一天，家人偶尔发现柜子里有一堆各式女包。他把包们摆成一排，大加痛斥。“你干嘛用得上这么多包？你挣几个钱？”这后一句的质问，让我委屈得恨不得自尽。当初，不是挣几个钱，而是一个钱也不挣。不挣钱的人消费被指责，想强词夺理都夺不来。“嫁给你就是为了让你养活”这话说不出，因为没这样想。而后，不再受限制并非痛改前非，而是用“挣几个钱”争来了理直气壮的心理。买包活动延续了十多年，直到买够用够才自问自答“你干嘛用得上这么多包”？

　　女人的购物欲高峰期大概在青春期到中年期。再后，将转化为其他形式的物欲需求。比如购物目标从零杂物品改为房屋汽车等家居大件。还将体现为从具象到抽象的转换，把简单的物质收集升华到人生投资。子女择偶时的各种资源资产衡量，分家分财产时的理性非理性据理力争等等。

　　居家度日，重要的是平和。即便贫困，有平和做基调，家运也会在心平气顺中上升。两人相处，需要相互包容的慈悲。自己的购物欲如果被限制或被指责为疯狂，与其积压郁闷不如自问一下是否满足了对方的某种嗜好和欲望。身边有对夫妇，丈夫喜转各类书店，钻进去就是大半天。妻子陪同一次便再无下例，但她不限制丈夫。对此，他感激不已，碰上有说道的日子就乐于陪妻子逛上半天街。但是这一格局也是磨合了20来年才得来的祥和。我很少找人陪逛，这方面比较知趣。不仅认为找人陪逛是对人的折磨，对自己也是妨碍。欣赏或选择什么的时候，横竖都用来私享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