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先恩
最近回到北京,老友月菊驾私车相迎。她刚又乔迁新居,喜事连连。几个月不见,北京地面上又冒出了很多新楼。北京的大厦,除了国家大剧院有点恶心外,其它建筑颇有皇城气魄,庄重典雅。暖冬的北京,蓝天时而现身,天高路宽,坐在行驶于长安街的车里,能看到太阳对远山说再见。几天奔走,见到不少朋友,他们都住进了新房,幸福写在脸上。2月1日办完公务,我决定离开宾馆,试住自己的新房。
前些日子,妻子特地回京收拾了一趟,电饭煲之类还没有来得及买,但当宾馆没有问题。进入宽敞明亮的新房,室内温热如夏,赶紧把暖气阀关小些。几年前很难想像民居胜过星级酒店。踏进新房就踏实了,住再豪华的宾馆也是过客,花钱大概就是为了买这种感觉。素怀归国之念,加之出国留学前久熬在8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早就渴望有个家。但渴望心切往往容易出错。
1997年底赴回归的香港,开完学会后到北京,分房制主导的当时,听说通县可以买到集体建的商品房,欣然前往,建筑面积114平米的毛坯房30万元一套,毫不犹豫买下了。之后,商品房如雨后春笋,时过一年再去瞧,看不上眼了。这房高不成低不就,卖掉却很难,在交了7年的物业费后终于以25万元出手。2004年妻子回京看中了二环内护城河边的华城,精装修的样板间让她欢喜不已,期待了一年,当拿到钥匙进房时喜悦变成了愁怨。材料没变,但装修得凸凹不平,面目全非,据说是装修工被工头拖欠了工资,拿房奴们出气。与房地产商无理可讲,岳父又以损失几万元的代价设法卖掉了。这期间岳母看中了现在的房,果断替我们买下了,现在看来非常英明。中国的房地产业在我三买两赔的过程中渐渐发展了,开始讲点职业规范了。赔钱是冤,但细细想来以前让你赔的机会都没有。
文革期间,安徽老家,全村大多是茅草屋,后来读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非常亲切,好像就是写我们村的事,所不同的他的茅屋是被风吹坏的,我们那里更惨,被洪水淹倒过几次,漂在水里可远远不止“三重茅”。1977年北京开了个会,不久我老家的房子就变成了瓦房,去年夏天回了一趟故乡,茅屋早已被改革之风吹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小楼,遗憾的是没有保留一间茅屋作民俗馆,担心后代读不懂杜甫的这首诗。
其实,自然界的好风与坏风都远不及人为之风的作用大。风雨不动的阿房宫,经不起项羽的一把火;精美绝伦的圆明园经不起八国联军的洗劫与焚烧;巍峨的南京古城墙挨不起鬼子的炮弹。所谓妖风就是指人为的破坏性飓风。即便不是妖风,如人风不正,有时建房也无异挖肉补疮。记得1975年我们全校师生在领导的号令下,携扁担箩筐,长途奔袭,几天之内拆掉了沈家祠堂,浩浩荡荡,徒步搬回屋料建做中学校舍。后来想,如果梁思成知道一定会流泪,每记起这件事常感罪孽不轻。
没有富民强国的政风,你再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艰苦而奋斗,举国寒士满地走。前人邀客时总说:来寒舍一歇。屋里比屋外冷,能不成寒士吗?人们常言大唐盛世,连杜甫这样的名流都住破茅草屋,估计盛唐也盛不到哪去,大概也就皇宫和官厅有几栋好房子而已。杜老先生没有赶上好时代,没有稿费,没有版权,没有工资,也没有保险,他和广大寒士们一样始终没能住上广厦,只能在破草房里喝点自酿的浊酒御寒了。真替他鸣不平。我想只有把无产者变成有产者,把寒士变成暖士,才能称为盛世。
居闹市而不闹,非春胜似阳春,倦意袭来,明晨要赶飞机,不多想了,趁早安寝。悄然不觉入了梦乡,梦见了杜甫就住在小区尽头的别墅里,我急忙登门索要新诗,杜老笑著说“早改行了,家中无墨”,见我不甘心作罢,便手醮矿泉水在桌面上写下“广厦为春风所慕歌”,字迹依稀可辨:
二月寒风又怒号,
广厦温泉半浴腰。
诗兴殆尽束秃笔,
球杆一支赴江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