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 翔

写作是门槛很低的事情，基本上是个人提笔就可以写，只要他识字和多少读过些书，上过些学。当然这样说对很多人不公平，尤其是从我一个理工科人的嘴里说出来。这取决于你对写作的态度。

写作大抵有两种，一种是为写而写，一种不是。为写而写的人，不管你为了什么，总之提笔就可以写出来的。有人是为了生计，有人是为了前途，有人是为了虚荣，反正一个人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并希望为之努力，那么拿起笔谁也挡不住他。而不是为写而写的人就比较辛苦一些。我相信有些人比如写小说，不是他要写小说，而是小说要他写，这样的人可能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干这些事情的，就好像从前我们在《西游记》或者各种神话中看到的那样，玉皇大帝不爽某大仙，就把他罚下红尘让他完成一件事情。当然玉皇大帝肯定是吃饱了撑的，但是被罚下去的大仙就很辛苦了。后话就不提了，但是这些作品写出来是传世的，不是网络帖子，或者像我这样的专栏。

写作难么？对前一种人来说肯定不难。我觉得一个人把心里的事儿说出来，其实用嘴还是用笔或者用键盘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不是思维上有障碍，既然张嘴能说出来，干吗就写不出来呢？把写作看成非常神圣的事情，这个有点变态。说起来这是中国文化的变态，因为自古笔杆子就是特权人士专用的东西，所以被神秘化和神经病化了。而且中国是极少的几千年来一直由文人当政的国家。你狗屁不懂但是写了首好诗就可以飞黄腾达位极人臣了，这种事情咱们祖宗做得不少，久而久之写字儿变得越来越不得了，而且写出来的和平时说的都不是一个调调儿，老百姓当然也就晕菜。还好到了“五四”之后，白话文兴起，基本上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字面上就怎么写，所以说写作不是难事儿，至少从“五四”之后应该是这样的。不然我这种人也不可能在报纸上公然发表这种谬论。

但是说写作不难只是说它门槛低的意思，你说我现在想解一个偏微分方程组，结果你初中没毕业，那再怎么努力起码也得花个4、5年先把必需的数学基础课补全了才能上台耍耍，但是写作当然就不同了。只是，世界上的事情无论大小，要做到最好，做到超凡脱俗的好都是非常不容易的。说到底，哪座山登顶都不容易，区别只是有的山从山脚下就有阶梯，有的需要你手蹬脚爬地到了半山才能找到石阶然后步步登高。写作这山就是登山道修得好点，高度其实并不低。这样就会出问题，很多人会觉得登山很容易，其实尽管阶梯从山脚下开始，有没有体力登顶是另外一回事儿，半路再出两只熊、四条蛇什么的，牺牲在中途也未尝可知。你使劲儿敲键盘，通宵不睡觉地在网络上发帖子，或者像我这样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在报纸上有个豆腐块儿，就觉得自己变作家就不对了。这些只能证明入手写作是很容易的，但是要写得好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这个道理浅显得一塌糊涂，但是身在其中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时候我们需要回去看看最初的话题，说有人为了虚荣写作，我认为大部分这种类型的人都是没明白浅显道理的。

虚荣就是面子，写作挣出面子老实说是个力气活儿。但是很多人觉得在网络上发个帖子，回帖有人叫好，或者和我一样在报纸上胡说八道，底下有人没事儿高兴得给你个掌声就是面子了。当然它可能是面子，但是和写作没什么关系。你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转一圈儿，都不用说自己是搞行为艺术，肯定都有围观群众冲你友好地微笑，这种面子没必要靠写作得到。有人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写出来的面子这就有点让人发笑了。这里面有些人多少有些自知，不觉得是自己妙笔生花，经过思考为什么有人叫好之后，觉得因为自己有思想。这就是现代社会中国人里面最多的一种，思想家。我又要开始说道理，这思想家比作家入门还容易。除了植物人谁没有思想？一个人提笔啪啪写出个千八百字儿在纸上，要是一点思想也没有，反过来说还是件挺困难的事儿。是人的思和想就一定有人共鸣，你随便指著一盘菜说，这个好吃，肯定有人附和你，说你说得对。这个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写出思想和有真的深刻的思想是两回事清。现代写作因为入门太容易了，所以文笔和思想这两样东西开始变得不值钱起来。有时候我想，也许以前那种八股或者定规定据的文言未必是坏事，起码让写作更像个技术活儿，唯一的缺点是我这种人不能轻易地在报纸上胡说八道了。

把写作看得顺便一点儿，高兴的时候谁都来两笔，尤其是对喜欢用笔而不喜欢用嘴的人，这是正确的态度。如果你是靠写作挣饭吃的，就把它写得更容易赚稿费一点，如果你是写作自娱自乐的，就把它写得更娱乐一点。写作不是什么高雅的事情，更不是高人一等的人才能做的事情。但是记住，会做菜不等于是大厨。你在社区里跨栏拿了第一，不代表明天就可以挑战刘翔。第一和第一是完全不同的。写作也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