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文凯

　　最近乘坐日航班机，很偶然地看了一部美国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非常入迷。在精彩纷呈的十几个空中影视频道中，我最终不由自主地锁定这部纪录片，颇可证明片子带来的吸引和震撼超乎寻常。事后，我看到有媒体推崇《难以忽视的真相》是本年度最重要的一部电影，值得每个地球人都去看一看，因为它探讨了地球环境与人类文明休戚相关的关系，描述了地球温暖化的临界点步步逼近可能带来的灾难和毁灭。显然，真正有内涵、有深度、有力量的影片，即使没有炫人耳目的声光电色，依然可以引发世人的共鸣——无需抓人眼球，而是震荡思维，直取心灵。

　　这部纪录片以一台长篇演讲为主干，主讲人是美国前副总统戈尔。戈尔在担任议员的30年里一直关注地球环境问题，是这个领域里屈指可数的专家。自1989年以来，戈尔在世界各地巡回演讲总计不下1000次。在2000年总统大选中以微弱票数落败之后，这位自我调侃当过“一小时总统”的美国资深政治家，即以呼吁世人重视环保问题作为自己的工作重心和生存寄托，表达出对人类的大焦虑、对世界的大关怀。

　　导演古根海姆调用各种电影技巧和镜头语言，把一场坐而论道的演讲会拍得生动幽默、活灵活现，其中最大的亮点当然是驾轻就熟、挥洒自如的主讲人戈尔。勿庸置疑，戈尔显示出美国政治家的演讲才能是一流的，从容大度中包含著机智幽默，镇定中洋溢著激情，理智中跃动著感性，真诚坦率，声情并茂，充满感染力。当然，戈尔的力量不全在一张嘴上，他展示了多年来收集的资料和研究的成果，使得演讲不仅有感染力，更具说服力。同时穿插在演讲会段落之中的，还有戈尔在场外自我剖白的心路历程和奔波世界各地的工作场景，既增加了影片的纪实成分，也强化了演讲内容的可信度。

　　我在这部片子中愉快地度过了几个小时的空中时间，大脑受到激荡，觉得比地面时间更有意义。这部片子揭示并面对了一个重大而严肃的现实课题，这当然是纪录片的特长，但也透露出美国电影文化的一大背景。美国电影喜欢拍摄灾难片，想像小行星撞击地球、冰川纪再次来临等等。此类电影在调动高科技手段展示灾难景象、震撼感官视听的同时，其实隐含著对文明前途和人类命运的忧虑和关怀，同时也在灾难性的极限环境中呼吁责任、提升人性。如果说，那些惊天动地的灾难片充满了指向未来世界的想像力，那么戈尔娓娓道来的平静讲述和充分详实的证据则给出了地球的真相——真实的力量无须刺激感官，却能打击心灵。

　　事实上，戈尔演讲的成功之处，不仅在做一个科学论证，也提出了巨大的社会问题和文明关怀，同时还自然而然显示出他作为美国政治家的个人风采。我非常认同“国家的胸襟体现为政治家的胸襟，领导人的视野约束著国家的视野”这种讲法，看了《难以忽视的真相》之后，感触尤深，联想颇多。

　　比尔．盖茨曾经赞赏说：“中国人愿意承担艰苦的劳动，愿意接受教育。当你会见中国官员们时，你会发现他们全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你可以和他们进行数字化讨论，而不必听他们说什么‘如何给政治对手以颜色’，你面对的是一个聪明的官僚机构。”另一位风险投资家约翰．多尔明确比较中美领导人说：“当你和中国领导人谈话，他们的领悟速度相当快。因为中国领导人全部是工程师出身，而美国政客就做不到，他们全是律师起家。”著名时论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更举例说：“当中国总理温家宝2005年4月首次访问印度时，他没有像其他外国领导人那样飞往新德里。他径直从北京飞往班加罗尔，做了一次技术之旅，然后才前往新德里。没有一个美国总统或副总统曾访问过班加罗尔。”

　　以上这些美国名人对中国领导人的务实高效赞赏有加，似乎对美国政治家的夸夸其谈颇有微词。但我想由工程师或科学家出身的技术官僚治国，绝不是中国人的终极理想，而只是现阶段社会发展的历史需要。如果按简单的历史分段法来看，传统中国走向现代社会，必然经历“改朝换代——发展经济——完善制度——融入世界”几大阶段，与之相适应的领导层则脱离不了“草根英雄——专业人士——法律专家——思想伟人”这个序列。因为重视技术人才和经管专家治国，现阶段的中国领导层很容易与企业人和金融家达成更多的理解、沟通与默契；而大都由律师出身的美国政治家确乎更注重制度普及、人权维护。像戈尔那样怀揣著地球温暖化问题，孜孜不倦地跑遍世界，不厌其烦地演讲上千场，执著于普及环保理念，呼吁建立环保制度的政治家不可能出现在当今中国——现阶段的中国人但求管好自己，在他们的认识视野和理解方式中，美国人可能管理太宽。但世界需要这样的人，需要胸中装得下人类，视野突破当时当地时空局限的政治家和领导人。戈尔在《难以忽视的真相》中讲解了地球的危难，更自然演示了一个大国政治家的风采，本身就是一部活教材。

　　中国重视专业人士和技术官僚治国，促进经济发展非常有效，但社会的和谐与完善势必依赖制度的规范和普及，未来会更多仰仗法律专才，这一步是省略不掉的。对于已执世界牛耳的美国而言，法律专才可以治一国，却不足平天下。如果想协调世界、和睦人类，世界级政治家需要有哲学家的高深视野、有思想家的宏大襟怀——这就是儒家的最高理想，在治国、安邦之后，只有以人类为怀，以地球为要，才能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