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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雪交加 滑雪下山
日期: 24年04月1期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日本华文女作家协会
【东瀛荷风】——“阳春三月”文学专辑征文之五

作者:长安

三月里,因了一些缘由,一家四口再聚多罗米蒂,又滑了三天雪。还是那家山间旅馆,隔了两个月又见面,老板颇高兴,晚餐亦给安排了上次坐过的、里侧靠窗的位子。上次大人孩子各住一间,这次则订了从前住过的双层套房,融融洩洩更像一家人。宽敞的底层三面开窗,窗外雪山环绕,吊厢贡多拉自山间滑过,在一片银白中涂下点点深红的油彩。到夜晚群山杳杳,加尔代纳河对岸的奥蒂塞伊小镇生起万家灯火,望上去摇摇曳曳、明明灭灭,像个缥缈的梦。孩子们身量都已超过父亲,刚十五岁的次子稚气未消,个头却最高。他们仨都带了电脑,我带了书本,滑雪之余各有各的功课。

头天晴好,就在旅馆旁的阿尔佩迪休西滑。翌日更晴,开车走远些,去滑塞拉隆达大环线。这大环线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在我则是二度挑战。飞一样地下坡,再冲上坡,再飞下坡……一年前的记忆一点点苏醒。孩子们遥遥领先,外子陪我走走停停,大半天就滑完了全程。


第三天乘了旅馆的小巴去色绮达,坐完小红贡多拉还得再坐一次长方形大缆车才到山顶。以前每次都是人山人海等着上大缆车,这次人少,顺畅多了。上午天色阴阴的,飘着小雪,正午时分雪越下越大,又起了风,遂决定吃了午饭就下山。午餐我点了千层面,就也要了杯啤酒,喝得飘飘然。踏上滑雪板,我就说你们仨先走吧,反正我也丢不了,你们下了山等我就是了。

一个人滑着,风愈烈,雪愈浓,风雪交加,护目镜上也是点点雪花。这天气,在日本大概早就禁滑了。飞雪改变了地貌,好些路段望上去一丘一丘的,也不知深浅。电视里老能见到滑雪选手轻松绕过一丘又一丘,转弯处身体与地面近乎平行,只有感叹的份儿。本来就没什么方向感,不记路,运动神经又奇钝,如此这般云里雾里的,滑起来不像是凭感觉,倒像是靠运气。雪片填塞了空间也模糊了时间,四下茫茫。晴好的日子里人多嫌烦,像这样没个人影儿做参照便又生出些荒谬感,恍恍惚惚,不知打哪儿来,亦不晓到哪儿去,越滑越抽象。



风雪如晦,天地混沌。外子打来电话说后半段不好滑,建议我半路坐贡多拉下山。贡多拉,既指吊厢缆车亦指凤尾船。想起那曲《梦先案内人》,两个年轻人在海上航行,日月同辉,贡多拉载人亦载梦。这边厢滑滑歇歇,歇歇滑滑,一直未见到贡多拉。滑呀滑,滑进雪里就停一停,拔出滑雪板再出发。滑呀滑,像在驰骋,在骑马。其实没怎么骑过马,但就是感觉应该像是在骑马。保持前倾,委身滑雪板,一路颠簸下来,仿佛穿行于鸿蒙年代。

终于见到贡多拉,估摸着已滑到了山腰,松了口气,也给他们打了电话。迷里迷糊下了扶梯,觉得四周颇眼熟,却见外子已从咖啡店玻璃门里迎将出来,彼此讶异。两个孩子刚喝过咖啡,也都一脸诧异。我以为风雪中他们停在了山腰,等着和我一起坐贡多拉下山;他们则惊讶我居然没坐贡多拉,一个人滑到了山下。

旅馆小巴来接,坐上车仍兀自咂摸着这段懵懂时光。回到布拉格亦时时回味,魔幻下山路,远古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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