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日本华文女作家协会

【东瀛荷风】——“阳春三月”文学专辑征文之三

   

作者：红梅

这天一早，梅子像往常一样，早饭后打开电脑、继续执笔硕论。之前硕论计划发表会时，所有的大体框架已经定好。骨架已有、就是如何填上丰满的血肉的问题。思想全集中在字里行间的时候，肚子里的小东西，倒像是越来越活跃了。突然从肚子里面来上一脚，真是一种生命的鼓动、更是自己的血肉里裹含着的血脉的鲜活跳动……这不仅没有打断她的思路，反而更让她才思泉涌……

她本来想在圣诞节之前完成硕论第一稿。但更为迫在眉睫的是要在圣诞节之前办好父母亲访日的各样手续……无论如何、硕论提交截止日期是1月10号。而小家伙预定问世的日期也是在那前后。所有的事情赶在一起了。但她必须同时面对、一一解决。

还好，唯有经济上的问题，她是最不用担心的。

因为他说，我养你。

当她得知她的腹中已经在孕育着他们的小生命的时候，她是悲喜交集的。她感谢生命的美好与生命力的强大，也得到了所有老师同学的美好祝福。她也相信那句话，你看那天上的飞鸟，它不种也不收，你们的上帝尚且养活它，何况是你们呢……。但现实情况不容得她不担心。他们从在国内大学时相恋，一起留学至那所帝国大学攻读学位。他们因绝不想背上未婚同居的指点，毅然在攻读硕士学位期间正式登记结婚。而家里也都是普通中国公民，没钱没权更没矿……他们只有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十二分的努力，才有可能让小家伙过得好……

得知小东西存在的那天，她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后仍是满眼泪水。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向上帝祈祷……当天晚上，打完工回到家的他，就平静地、带来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他的那位某大品牌专卖店的老板，突然说要给他涨工资，一下把工资涨到原来的整整两倍……

她坚信，这是她的祈祷得到了上帝旋即的回应。父母亲平安抵日，庆元旦还请了同学好友来家品尝父母亲的拿手美味……元旦过后，1月3日一早，她继续打开电脑准备完成硕论的最后润饰的时候——小东西在肚子里开始踢她。刚开始是踢一下、让她兴奋不已后，停了好久，再来一下……这样反复几次，她不得不停下写作，集中注意力回到小家伙这里。却发现这小东西真的是越来越准时，看似每次踢腿的间隔都在大约五分钟左右……

这让她狂喜——是不是和小家伙见面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吃完母亲亲手包好煮好的饺子，在他的陪护下赶往医院……

梅子说，她好像经历了耶稣被钉十字架似的扎心彻骨的疼痛。二十多个小时的阵痛后，当他把哇哇哭的小家伙抱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却什么都忘了……唯有一件事还记得，六天以后，她必须提交硕士论文！

他说：你不要担心。我养你。她最后论文的装订、提交，也都是他为她做的，因为她还在医院里、产科病床上。医生护士们也都说真的开了眼界了，第一次看到在产床上打开电脑写论文的新米妈妈……

她眨了一下眼。从电脑上收回视线。

旁边，她的一米八几的大个头的儿子过来问：妈，您朋友中有没有在研究中亚文化的朋友？我正在写的小说里需要一个哈萨克族出身的人物，我想请教一些那边的礼仪习俗……

梅子看着这个日本文坛未来的小说家……他说，他正在编一套人工语言，这在他的小说作品里会成为未来人类共通用语……

她听着就笑了。想起来一句话：サクラサク。这是日本在没有电话手机的年代打电报时的暗语。五个假名的字面意思是：樱花开了。背后含义是：考上大学了。

在这个早春三月，儿子收到了那个号称日本最出社长的大学法学部新闻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想起十八年前，在医院产科病床上、这边在写论文，那边孩儿他爸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哇哇哭的小baby不知如何是好来找她喂奶的情形……他也实践着自己的承诺，让她和孩子们住的房子越来越大……整整十八年了,梅子只需做三件事：生养他们的小家伙们，学习自己想学习的东西、写自己想写的文章。还有一样很大的变化：从不会做饭的独生女，长成了和洋中料理研究家……

梅子更憧憬着儿子未来带着他的社长或是律师、记者朋友们来家吃她手艺的热闹情景……她的脸，笑成了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