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 翔

　　我是个典型的粗人，粗到用 面杖 都 不细致的那种糙货。吃东西分不出咸淡，穿衣服常常不分前后，你问我腰围多少，根本不知道。当然你要说这不是粗，完全是智商上的问题，我也同意。所以这样一个人来写吃西餐，非常荒谬，如果你不是具有非常的幽默感和忍耐力，请现在就把眼睛移开吧。我不想误伤好人。
　　话要从头说起，很久以前我是很排斥西餐的人。那时候没机会吃西餐，只是看电视。尽管我曾经和现在的愤青一样厌恶西方的很多东西，但是对西餐的恶感却并不是因为心里那纯洁的革命情结。那时候电视里能看到的外国电视剧不多，《加里森敢死队》、《大西洋底来的人》等等，也就这些，所有经过那个年代的同学们分享著共同的、少得可怜也未必可口的精神口粮。我看到电视剧里的西方人——其实我根本分不清楚是美国人、英国人、东欧的、西欧的、北欧的还是大洋洲的，总之外国人都长得一个德行，他们在电视里反反覆覆吃来吃去就两样，一样是牛排，一样是土豆。在这个角度上看一度让我怀疑自己叛逆的头脑是有问题的。总是讨厌政治课本上说西方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我的这种讨厌是错的？西方的那些长得和白化病差不多的同志们真的确实水深火热？每天吃同样的一块儿半生不熟的生肉，看见土豆跟看见金元宝一样，这过的什么日子？
　　后来时代进步了，有了类似《神探亨特》这样紧贴时代的电视剧可以看，然后大街上终于不再只是穿著土喇叭裤跳迪斯科、打台球的社会青年，也有了正经八百老外出入的，和电视上看见的一样的西餐厅。我于是知道吃西餐要坐在一个小桌子前面，点上停电的时候用的长蜡烛，每人脖子上和大腿上套上抹布，防止和我一样吃饭漏嘴的同学弄脏衣服。比较上档次的话，还有人在旁边拉小提琴，或者远远地坐在那边弹钢琴。有人说这叫做享受，我觉得这根本是受罪，再穿上所谓很正式的衣服，把自己搞得和出席葬礼一样，这些同志们到底在享受什么？当然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折腾成这样，吃的也还是两块半生不熟的带血牛肉，外加土豆。
　　那时候我觉得吃西餐的人都疯了。
　　这应该是无知者无畏的思维方式，不过对西餐我的看法就一直这么持续著到成年。到了日本后才开始有所变化，起因当然是因为饮食结构的变化，这由不得我。出门吃饭能吃什么？中餐？高档中餐是不错，吃不起。去王将这种地方？有那功夫我自己泡杯方便面不行么？没听说过出门花钱买罪受的。日本人喜欢吃王将是他们的口味不同，谁叫我是中国人。剩下的就只有日本料理和西餐了。
　　最初进西餐馆还是日本朋友请客。拉著进门，一脑门子汗，浑身不舒服，土惯了没办法。桌上摆满了刀叉，一层又一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好。还有朋友们耐心解释，什么从外吃到内，什么吃完了刀叉往哪个方向摆。和我从小知道的一样，那叫一个繁琐，那么多规矩，好歹先把菜端上来呀。
　　土鳖我第一次吃西餐是朋友的生日，在京都的一个hotel的顶层。吃完后，我对西餐的印象改观很多，原因很简单，牛肉太柔软了。另外，我发现其实你自己不太在意的话，吃西餐也不必太过一本正经。谈笑风生也行（嗓门不要太大就可以），左顾右盼也行，其实没多少人在意这个，毕竟不是出席酒会。这使我壮起了胆子。于是乎一发不可收拾，四处吃了起来。其实仔细盘算，在日本出门吃西餐反而是最经济实惠的。日本料理？吃不起，一盘一盘上来，别看90%都是生的，连煤气都没开过，可光原材料和服务两项就够呛，更何况量少得可怜。尽管确实美味，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敬而远之的。中餐？中华料理在日本给我的感觉是“格差”太大，好像没有中间档次，要么就是满大街类似王将一样的店面，要么就是繁华地区的高级中餐馆，一盘菜好几千，想甩开了和国内下馆子一样吃家乡口味，那下半年就别过了。还就是西餐，各种档次都有。而且吃course的话，价格都一目了然，虽然普遍都不是很便宜，但是只要你不是闭著眼睛一头扎进顶级餐馆的豪华包间里面去，基本上吃多吃少，自己能控制。
　　我现在住的地方附近西餐馆很多，各式各样的，有一段时间常常出去四处品尝。一般来说，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吃披萨和通心粉，所以对主食是这两样东西的意大利餐馆都不是太感冒。还是法国菜比较对胃口。也可能是因为凑巧的缘故，吃过的法国餐馆各个味道不同，各有千秋。尽管一个course大致流程都差不多，但是每家都有自己的特色，倒是很有些意思。法国菜总的来说比较讲究情调，像我这种土鳖谈论情调非常可笑，但是一个明显的感受是，法国餐馆和同样讲究情调的日本餐馆在盘子的使用上大抵异曲同工。一个直径30厘米的盘子，端上来，中间仔细看有个小槽，里面摆著可能是一根菠菜。然后我们用刀叉吃起来，因为怕一口吃完，所以非常认真地把这根菜切成一段一段又一段。虽然从前我非常鄙视这种行为，但是现在也习惯了。其实一道道菜端上来，慢慢地吃下去，仔细地体会一下不同的味道，最后就著咖啡吃点甜品，也确实是享受。毕竟在今天，吃饭，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填满肚子了。
　　西餐菜的味道要慢慢体会，就著葡萄酒，仔细地品尝，随著时间流逝，吃完一餐会觉得不光吃了饭也度过了很好的一段休闲时光。我这种人是吃不出太多精细来的。一道菜，我的评论就只有好吃，或者不好吃。不过，相对中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呼朋唤友，杯碟碰撞，西餐的轻声细气、细水长流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出学问，对我来说这辈子是没戏了，但是中餐也好，日本料理也好，西餐也好，都吃出点儿乐趣，体会体会这个地球上的各种味道，于我自己也是不错的人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