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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城：【小快朵颐】春帆楼外吃河豚

日期: 23年04月1期

中文导报东瀛岁月

作者：潘城

在熊本水前寺边的餐厅点了河豚泡饭，上来一碟很精美的豆腐，如同一块羊脂玉牌。我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绵密细腻又嫩滑，介于豆腐、冰激凌、奶油和芝士的口感之间，一个劲大呼：“欧伊西！”旅日三十年研究茶道的顾雯大姐说：“这个叫白子豆腐，猜猜是拿什么做的？”其实我心里有数，装作猜不出，让主人抖包袱。

“是用河豚的那玩意儿做的……”

“哪个呀？”

边上熊大的老教授忍不住说：“就是河豚的精液！”

熊本水前寺边的河豚泡饭套餐，中间是白子豆腐

河豚泡饭

日本河豚看下关，到下关的春帆楼吃河豚是我一愿。从九州佐贺的门司港走一条海底通道，步行半小时就能到下关，当地连窨井盖上都是鼓着腮帮子的可爱河豚。当然，下关也是清朝人大量登陆的港口，损兵折将后的李鸿章泊船在此，下榻春帆楼“媾和”数十日，字字句句订下《马关条约》。

我赶到春帆楼已不是饭点，且要预约，大堂经理颐指气使，我怕他像河豚那样一怒便会鼓胀起来，速速退出，吃不吃河豚本是其次，要看看一百多年前那个中日的拐点。

似乎没有资料显示中堂大人当年有没有品尝下关肥美的河豚，按理说下榻春帆楼，伊藤博文一定是殷勤款待。就连谈判桌的椅子也是明治天皇专门让人从皇宫里运过来的，李鸿章与伊藤博文那两把，金丝绒带扶手尤其豪华。又小又安静的纪念馆里那天下午来了好几个台湾家庭，家长带着小朋友轻声讲解一二。我站在旁边心生感慨，就是在这里台湾一割出去就是五十年。

李鸿章还在谈判期间挨了日本极端份子一枪，打穿面颊，勉强减了一些碎银子，遂成伊藤博文竖子之名。我曾在著名古陶瓷鉴赏专家蔡乃武先生处见过一次伊藤博文的字，比春帆楼挂的这幅还端庄一些，用印一致。伊藤的字写得很强劲，精力充沛，笔墨用的很渴，但不好看；中堂大人的字“海岳烟霞”也挂在边上，老辣、耐看，但是云遮雾盖的臃肿不精神，诚如两国当时的生命力。

唏嘘之余，河豚还是想吃，于是沿着李鸿章当年散步的小路走回到港口的鱼市觅食。总算找到一家还在供应，点了河豚套餐：河豚刺身、凉拌河豚皮、河豚天妇罗、河豚杂碎饭、河豚骨熬汤，吃完感觉是吃了一顿河豚麦当劳。

河豚肝脏有剧毒，杀不得法，食之丧命。江苏扬中自古吃河豚有旧俗，客人动筷前在碗下压上几块钱毛票，意思是不算主人请客，万一吃死了自己负责。甲午一战，竭尽国力的日本终于在春帆楼一招鲜，拼死吃到清国这条大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