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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路上的日本病
日期: 06年08月2期

  ■ 杨文凯

  徐志摩在1918年10月11日,与胡适之、朱经农一起到上海民厚里121号访问留日学生郭沫若等,看到了创造社同仁的生活窘境。梁实秋在1921年也曾去过上海标准的上等贫民窟民厚里寻访创造社诸君,而情形仍与志摩描写的一模一样。当时,“创造社的几位作者都在,坚留午餐,一日妇曳花布和服,捧上一巨盆菜,内容是辣椒炒黄豆芽,真正是食之无兼味。当天晚上以宴我为名,到四马路会宾楼狂吃豪饮,宾主尽醉,照例由泰东书局老板赵南公付账”。对比之下,梁实秋感慨道:“困苦生活培养出来的一股‘狂叛’精神,是很可惋惜的;但是席丰履厚的生活,所育煦出来的那种对‘梦想的神圣境界’之追求,又何曾是健全的态度?二者都是极端的,所以我说成了强烈的对比。”其实,这两种极端精神就是浪漫主义。
  在五四新文学滥觞时期,以郭沫若、郁达夫等留日学生为主的创造社,与以徐志摩等英美留学生为主的新月社,都是浪漫情愫的身体力行者,但两者的生活境遇和精神状态却相差甚远。在欧美浪漫主义思潮东进的过程中,日本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重要中介,因为早期激进的新文学作者大都留学日本,对20世纪初的日本文学思潮有切身感受。
  鲁迅早年在日本完成了著名的《摩罗诗力说》,为新文学初期的浪漫反叛精神吹响了启明号角;而创造社由高昂坠入艰晦的浪漫气质,一半来自穷困留学生活的压抑,一半来自日本浪漫思潮的熏染。
  日本在世纪交替之际,由北村透谷、岛崎藤村等人以《文学界》杂志为核心,形成了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出现了岛崎藤村著名的浪漫诗歌和德富芦花的浪漫小说《不如归》。即使后来演化出自然主义文学,依然洋溢著浓郁的浪漫情调。1910年以后,永井荷风、谷崎润一郎的“唯美派文学”和武者小路实笃、志贺直哉、有岛武郎为代表的“白桦派文学”,为日本文坛同时引进了世纪末的颓废主义、唯美倾向和充满人道主义气息的新理想主义。这些倾向,都为中国早期新文学打上了深深的日本印记。
  日本文学传统,始终示人以哀婉、低沉、清静、阴柔的女性美。日本作家在儒家思想之外,以神道观念为根本精神。在日本文学中,艺术与现实是相互隔离的,日本作家每每在社会上或生活中遇到挫折,便逃逸到艺术世界中去咀嚼莫以名状的痛苦。斋藤清认为,日本文学有五种风格:素淳、感伤、幽玄、静寂、慰安。日本文学善于把感伤的心情与景物描写和季节追踪相结合,不刻意追求昂扬的高调。从《源氏物语》开始,日本文学就追求女性的哀婉、凄迷,带有突出的感悟、伤怀的气质,成为“苦闷的象徵”。在世界文学中,像日本作家那样善于咀嚼忧伤,并由苦闷而导致自杀的案例之多是绝无仅有的。日本文学的病态特质,使得浪漫主义的感伤、忧郁和唯美的一面得到了张扬。经过日本文学的中介,欧美浪漫主义中的宗教情感的庄严和崇高被过滤,剩下了东方化的浪漫情愫深深浸染著五四新文学的早期作品,比如新文学初期的小说,在形式上接近日本的“身边小说”和“自我小说”,印象式的小诗运动则来源于俳句的影响等等。
  五四新文学浪漫情调的产生,首先来自于作家们在现实生活中受到诸如经济、事业、爱情等各方面的挤压。郭沫若在《女神》中显示了狂傲的叛逆者形象,郁达夫则在《沉沦》中展现了苦闷的压抑。但随著时代激情退潮,郭沫若也收起了“女神”时代的英雄主义气质,走向了《星空》和《瓶》的忧郁华美,而创作于这一时期的小说如《哈尔美萝姑娘》、《漂流三部曲》、《行路难》等,都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低沉、哀惋的情调。郁达夫小说中的主人公,更是生性孤傲、感情脆弱,具有突出的纤弱和超常的敏感,显示出过渡时代青年的标准品性。新文学作品中,纯粹发自主体感受的不顾一切的呻吟、悲泣、呼号乃至绝叫,使得忧郁、感伤的悲苦之音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和震撼力。英国作家福斯特后来曾在《浪漫主义》一文中认为:“从文体上看,浪漫主义叙事文学,趋向于集中在两个领域,自白的和历史的。”初期新文学作品几乎都带有明显的自白成份和自传色彩,即使是鲁迅也要经常回到他的经历和记忆中去汲取创作的灵感。在郭沫若、郁达夫,尤其是后期创造社新人的小说中,主人公“我”几乎可与作者形象重合。郁达夫的历史名篇《采石矶》塑造的著名诗人黄仲则,其实就是自己的写照。
  在文体上,诸如日记、信札、情书、传记、游记、随笔、小诗等,充斥文坛,出现井喷,显示倾诉性的浪漫文体一时间占据文坛主流,成为时尚。在新文学发展渐上轨道的四十年代,张爱玲曾指责这种流风异俗为“新文艺腔”,不妨看成是成熟作家对浪漫路上日本病的一种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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