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翔
接触网络十年了。
那年我不知道internet是什么东西,暑假的时候在我爸的教研室里用电脑。开机,屏幕乱闪,出现的是DOS界面。整整三个小时,我就cd到一个目录,再cd到另外一个目录,然后打一下哈欠,再转到可爱的WINDOWS31的界面下用鼠标四处点点。最后,看一眼世人都渴望了解的神奇电器,关上电源,转身而去。在那之前很多年就用过中华学习机,用过比中华学习机还要奇怪的一种苹果兼容的小学习机。会编两行BASIC,上过C的编程课程。会用电脑是很COOL的事情,但是没人的时候,对一个刚刚会写hello world的同学,电脑冷冰冰的好像一个催眠师手上的怀表。就在那个假期,有个朋友和我说起网络。他告诉我在一个字符的世界,你可能可以和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朋友交流。他说那比电话牛逼多了。我的第一个感觉不是这真有趣,而是太帅了。通常你觉得一样事情太帅的意思是,那他妈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没有想到在第二年自己就用上了internet。
那时候正好是netscape横空出世没几年,马克安德森笑傲江湖逼得微软一脑门子汗的年代。开始有人谈论internet,谈论浏览器,谈论HTML,好像通过unix在世界各地用著网络交流的科学家们从来不曾存在过,用鼠标打开浏览器看著几行文字配著图片是从天而降的新型高科技。这和现在每个人张嘴都说Web2.0一样,商人们满眼睛看到的是钞票,但是满嘴都是文艺复兴般的革命口号,还没明白过味儿来的人如我只能流著哈喇子仰头看著他们死吹,以为人类文明一瞬间版本升级了。那时候中国出现了第一个大规模的网络提供商,叫做瀛海威。如果你愿意和我一样伪装伤感一下的话,请现在就打开电脑,调出中文输入,敲下yinghaiwei,你得不到任何东西。在我这个词库和联想功能非常强大的输入法里面,yinghaiwei同样没有任何意义。瀛海威像太阳一样冉冉升起在那个年代,闪烁著金色的好像给全体中国人带来新时代一样的光芒,在几年后它默默无闻地消失,完成了internet在中国的出场叫板。瀛海威到我们学校做宣传的时候,学校早已经有了internet,我们的网络培训已经在图书馆的演习大厅里完成了。教员说,你们打开浏览器,他说你们在地址栏里面输入:http://www.whitehouse.org,然后敲一下回车键。Oh,MyGOD,那不是白宫么?N多的人同时向四处挤眉弄眼,以为发现了新大陆。教员冷冷地看著我们,有种得意,我猜他心里在说:这帮土鳖!在那之后,我在各种场合无数次重复地在浏览器的地址栏中输入过http://www.whitehouse.com。结果我看到了更多的新世界。开始说网页不存在,后来是空白页,再后来是无意义的字符码,最后变成了满是光屁股西方女人的黄色网站。白宫怎么了?我非常希望可以第一时间告诉身边的人,白宫,克林顿,美国出事情了,出大事了。在刚刚开始觉悟到从新闻联播里得不到任何新闻的时代里,你先人一步察觉到白宫有了问题是非常带劲儿的事情。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com和.org的不同时,我才转得意为沮丧,并因此对.com失去信任感。相比起硅谷的大佬们在2000年左右才被.com当头一棍,我觉悟得要早得多。
写到这里忽然发现,心底期望的那种史诗般的网络回忆不会出现。自己注定是个Loser,有人通过网络发财,有人通过网络成名,而我得到的只是一双越来越近视的眼睛。这么多年来,我学会用网络找白宫,学会了下载盗版软件,学会了四处发帖子装有思想,学会了查找资料,学会了网络购物,但是对我而言internet时间只停留在那个带著眼镜的教员说“你们现在可以按下回车键”的时刻。白宫网页出现的那一瞬,我的internet史也差不多结束了。这十年来,我重复著同样的动作:用鼠标、用键盘向世界的某个角落发出询问,期待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和第一次不是晚上7:00守在电视前通过中央电视台的摄像机看到白宫一样,十年,网络对我从来没有变过,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还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网络史么?
netscape出现,然后被收购,然后变成mozilla,最后开源。十几年的时间,天才少年已经老去。很多人去回忆internet发展史,他们说网络对人类,尤其对中国意义非凡。彷佛虚拟世界比现实世界崇高得多。但是网络只有海底光缆和各色路由器的话,那么它根本不存在。是每台电脑后的人构筑了我们以为虚拟著并且好像美丽著的新世界。网络的世界就是人的世界,商人们投递著广告,小偷窃取著信息,但是当你向网络发出任何一种求救,得到四方响应的时候,需要明白的是这不是网络的功劳,这是世界原本的样子。
网络用了十年,还会继续用下去。跟著一根细细的光缆线,我希望看到这个星球未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