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名: 记住密码 忘密码了
    设为主页 |  关于我们 | 联系我们  
生命浪尖上的潇洒
日期: 05年12月1期

■ 唐亦农
   插队期间笔者曾有两次和原始森林打交道的经历,一次是被生产队派到大兴安岭一个叫阿拉山的鬼地方挖山砂,再就是与“林匪”为伍,全凭一股冒险精神的驱使硬闯到小兴安岭的腹地。仅作为人生体验,这两次进山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只是按惯常衡量,在付出与获得方面显然不成比例。例如前者,区区三五个人就必须在规定时限内以最原始的方式把山砂装满整整一个车皮,而高强度的劳动之下也仅靠高粱米充饥,其间甚至为最终能买到一袋饼干还要甘冒被摔得鼻青脸肿的风险从已经加速的列车纵身跳下去;至于后者,虽然每个环节都充满了刺激,不过时至今日,倘若当时的一些情景再现,却时常出现在噩梦里。
   其实,所谓“林匪”只是笔者的一种比喻,按当地的讲法应该叫做“口爷”,是专指那些靠盗伐林木为生的人。就作为而言,这种行当确难称道,不过也因风险超过常人所能承受的限度,再加上口爷们一般都出手大方且乐于施舍,所以口碑不坏,在那些愚昧无知的乡下人眼里还被视为侠气。事实上,这些人的确不是地痞无赖,与流氓混混也丝毫不沾边际,但却无一不是赌徒或酒鬼,而且尽管出山时腰缠万贯,等到再进山时却差不多早已一贫如洗。他们没有家眷,在情感上也没有亲情一类的顾及;他们的生活规律很强,但时间却是按季节来计算的,具体说就是春秋两季涨水的时候进山,夏天可豪赌一把;到了冬天就随便躲到哪个老相好的那里猫冬,待到来年再重操旧业。
   我结识的口爷名叫达哈,是个典型的达斡尔人,人还算豪气也极能喝酒,尽管当时不过五十岁出头,可作为口爷却已有近三十多年的经历。其实与他结伙纯属巧合,机缘也仅在于下乡后的第三年夏季我从吉林专程到莫力达瓦旗去看望一个铁哥们,其间为陪他搞到一种被称为“细狗”的纯种猎犬,便与另一位被屯里的小学聘为教师的北京知青结伴,特意寻到鄂伦春自治旗境内一个被称作“月亮泡子”的地方。那里的屯民不过百人,清一色是从山东或者河北逃荒过来的盲流,他们靠种地和捕鱼为生,间或也像鄂伦春或达斡尔人那样上山打猎,不过最终使他们致富的还是成功地掌握了鄂伦春人培育猎犬的本领,但这也引起了当地土著的嫉恨。因为那地方属于三不管,所以不仅土著和盲流之间常有械斗发生,还相互袭击对方的屯落或公开拦截对方的买主和客人。我们那次就曾被截,在经历了一番非常艰苦的打斗之后,又糊里胡涂地成了土著和盲流双方的调解人。消息传出后,招引了不少“非要目睹一下北京来的二杆子”的好事者,达哈就是其中一个,并且一句“有种就跟我进山”的叫板,竟使我们和他在近一个月的时日里成了生死相依的同路人。
   在进山的问题上我和教师表现得最坚决:他前不久和旗剧团的报幕员确定了恋爱关系,目前正需要钱;而我也刚失恋不久,为摆脱郁闷正渴望在生活中寻求新的刺激!铁哥们最初显得不那么积极,他仅比我略长一岁,性格上也属于那种遇事沉稳的人。不过关键还在于决定进山就势必先垫出那笔买狗的钱。也就是说工具是现成的,可购置200多斤小米和一挂牛车的费用却无法回避。意即进山之前所有的必需品须要用牛车运载,等到无路的时候还要把车丢掉改用牛驮,不过抵达目的地后粮食将所剩无几,这时就只能把牛杀了以维持必要的体力;尤其此行瞄上的是“红皮子”,恰因风险太大,没有现金就算你豁出三、五倍的价钱也没人愿意把东西先赊给你。
   所谓“红皮子”是相对杨树、白桦等材质较差且因树的颜色而被俗称“白皮子”树种,专指红松和硬松等松科树木。其中红松质地最好,在东北是被公认的优质木材,问题是这类树种在人力可及的地方早已绝迹,想要不虚此行就只能越过传统伐场,再纵深百里专门赶到一个被当地人称作小叶沟的地方去。那里自然环境险恶,即使对“口爷”们而言小叶沟也是一个内心生畏的地方,据说硬闯去“淘金”的人虽然不全是有去无回,可侥幸回来的人也大都见好就收,宁肯就此洗手也不愿再光顾旧地。那里已经进入小兴安岭的深腹,不仅有老虎、黑熊一类大野兽出没,水流湍急的山涧两侧也均是连绵百里的悬崖峭壁,尤其沿途有多处落差和急转弯,莫说木筏撞到石壁上,就算仅被刮到一下,即使不被撞散的原木挤得粉身碎骨也绝难逃脱被活活淹死的境地。
   事实是那次启程不久沿途就呈现出与草原迥然不同的景色,来时的路上已经熟悉了的草场、沟渠,还有在视野里突然出现的村落和毫无章法地开垦出的农田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杂木林和接连不断的丘陵;时而也有一片片开阔地出现,但草原上秋天才能看到的黄花在这里早已连成了一片,尤其夜幕降临,已开始让人感觉到阵阵寒意。至今笔者甚至还留恋太阳赶尽裤脚露水尔后把全身烘得暖稣稣的那种感觉,但这更多的还是基于进入森林之后的对比。也就是说,一路上我们尽可放开喉咙高歌,于相互角逐奔跑之后还能兴致勃勃地把捕捉到的“大眼贼”在火上烤熟以改善伙食,但等到必须??弃板车时才悟出人生的脚步已完全遁入到从未体验过的异域。
   森林里没有想象中的鸟鸣,甚至看不到蓝天;日出日落像被限定在同一时间框架那样,太阳总是才一露头随即就隐身到了茫茫山崖的后面去。不过最倒霉的还是教师,我和铁哥们尽管不能与身披棉袄的达哈或他的助手相比,但到底穿的是制服,可他还维系着和报幕员相会时的装束——一身的确良,并且衬衫还是短袖的。后来他把我从吉林带来替换的内衣要去了,为让衣服贴紧身体还把背心和游泳裤全套在了的确良的外面。他的琴弓确是在月亮泡子被截时当作武器打断了,可一路上却还能用手指让提琴发出吉他一般撩人心弦的旋律。接近小叶沟的时候,他因坐在树墩上休息又触犯了山规,琴被达哈抢过去砸了,结合到后来的事态,这显然是他不堪重负的内心所承受的第一个刺激。 (待续)

https://www.chubun.com/modules/article/view.article.php/c66/14873
会社概要 | 广告募集 | 人员募集 | 隐私保护 | 版权声明
  Copyright © 2003 - 2020中文产业株式会社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