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名: 记住密码 忘密码了
    设为主页 |  关于我们 | 联系我们  
周天黎:一个中国女画家的思想片断 三
日期: 2012/05/25 11:05
周天黎:一个中国女画家的思想片断 三
周天黎 作 【春恋】
第三章

大家都知道苏轼写西湖美景的一首名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不太了解他曾在杭州夏日所作的另一首七绝:“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我爱西湖荷花,不光是外形的美丽、娇艳;更是荷花的风尚与品格。特别是当天空中的黑云暴雷如恶魔般不可一势地君临,天摇地动,欲把西湖全景吞噬之际,许多道貌岸然的生物都东摇西摆在一个无根底的空间时,满湖的荷花脚根下,此时仿佛凝蕴着地底的千层熔浆,仍能以“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潇洒,淡定超拔,不折腰、不谄媚,从容而立。突然的风云变幻吓得众生颤颤惊惊、怊怊惕惕,懔懔惧惧。而她则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庄重和高傲,蔑视一切企图蹂躏我们社会的黑暗暴力,纤纤香肩竟栋梁似的担起了高贵的花魂,盎然昂扬,灼灼其华,尽情向世人展示她自身的尊严和一种热血灌浇下才能产生的奇异的刚烈之美。

我猜想慵懒倚栏杆,淹然百媚,多少次在鹣鲽依依情爱念念中累了心扉,乱了思绪,飞了睡意,写过“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样娇嗔情怀、庭院美句的南宋杰出女词人李清照,在胡骑铁蹄逐鹿中原,世事变迁中辗转来到西子湖畔时,才识胸襟已被苦难催熟,并从中得到某种感悟,才能胸怀丘壑,口角噙墨,腕托狼毫,挥洒出了让鬚眉浊物、樊篱俗子脸愧的大义豪迈:“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觅孤山。”历史上,钱塘自古繁华。杭州城、杭州人给外界总是温情、和顺、小康、很会舒心地过日子的印象。诚如宋祁《玉楼春》唱吟:

东城渐觉风光好,
彀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
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天涯日月遒。20年前,我曾去查阅南宋恭帝德佑二年(1276年),元丞相伯颜率20万凶猛蒙元铁骑攻入这个文风鼎盛的南宋京城时的资料,想了解一下当外敌入侵,国亡家破时,这块沦陷土地上的生存状态。尽管作为征服者的官家,一旦掌控了话语权,总想抹去自己的凶相,篡史灭迹,讳莫如深。但我还是从目睹当年情景的南宋诗人刘埙(1240年—1319年)的词中,读到了反抗、屠杀、掠夺暴行后的佐证:“故园青草依然绿,故宫废址空乔木。狐兔穴岩城,悠悠万感生。胡笳吹汉月,北语南人说。红紫闹东风,湖山一梦中。”不知杭州人有没有发觉,关于元初的史迹特别少,为什么?发生过什么?“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临安之役屍骨遍地、流血凝浆、酸风冷冷、碎雨冥冥的实景难道真的被御用文人和岁月的烟尘屏蔽了吗?历史的某一冰层下,是否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血坑?

我的心往下垂得厉害,行走的脚步也突然沉重起来。

长年与西湖荷花为邻、位于葛岭山麓的静逸别墅虽斑驳陈旧,但尺壁有宝。一副楹联引我一顾:“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这是孙中山改唐代诗僧贯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手书送给仗义疏财、倾资匡助同盟会的民国奇人,首届西湖博览会发起者张静江的。蓦然,我耳边响起了为反对皇权专制、追求民主共和理想而慷慨捐躯,九迁墓葬,苌弘化碧,终安眠在这锦山秀水旁的鉴湖女侠秋瑾的铿锵诗句:“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铜驼已陷悲回首,汗马终惭未有功。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敢于向漫天的封建黑暗展开猛烈剑击、在民族精神的废墟上重建我们心灵家园的巾帼英雄在1907年7月15日就义时只有30年华,而今年正是她被封建王朝的凶残刀刃斩断头颅、血洒绍兴轩亭口的一百周年祭!我是要去祭奠她的,我虽不焚纸燃烛,但会长揖叩拜,并肃穆地立在她洁白的塑像前去感受她的心路历程,重读她被严刑拷打肢体成残后写下的荡气迴肠的壮烈词文:

莽莽神州慨胯沉,
救时无计愧偷生;
搏沙有愿兴亡禁,
博浪无稚击暴秦。
国破方知人种贱,
义高不碍客囊贫;
经营恨未酬同志,
把剑悲歌涕泪横。

对某些阴柔附庸性格的读书人,孔子有“匏瓜徒悬”之忧,屈原有“罹忧独醒”之怀,杜甫有“儒冠误身”之叹,李贺有“书生无用”之想。忧劳社稷知谁在?我心中五味杂糅,崇高的悲情激起批判性思考,我忍不住要震震他们的耳膜:当被油腻和灰尘蒙蔽了良心,热衷于窝里嫉、窝里斗、窝里反、窝里残的无聊、无知、无行、无耻、践踏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践踏、行若狐鼠、凉薄冷血、没有最坏只有更坏、丑陋的中国人中最丑陋的文人们,一身丑相与软骨,像一簇簇蠕摆的蛆虫,爬向封建主义坟堆里的残尸觅食,在利益驱动下百般虚构情节,歌颂、美容密布文网屡兴大狱的大清帝皇荣光,把鞑虏的暴君演绎成和善可亲的救世主时,他们可曾记得一个承载着中华民族良心、为着中华民族受难的伟大女性曾被这个王朝严遭摧折,屡被非刑;百般惨毒,濒绝者数?他们可曾了解刨棺碎屍、戮首凌迟、灭门九族是康、雍、乾对付有半丁点儿自由文化思想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士子们的惯常手段?(文字狱大冤案二十几起,斩首者超过十万人。)“精忠血喷九霄云,万古乾坤终不老。”他们可曾遗忘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1650年清军平南王尚可喜攻克广州后的屠城实况:“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丘.……。”再来回顾一下清皇朝对秋瑾“光复会”的战友,民主主义革命著名活动家徐锡麟行刑时的场景史实:刽子手先把徐的睾丸砸烂,再剖腹挖出心脏肝胆,供清兵炒熟下酒……断去四肢,最后割下头颅用兵器捣击……。这不知是地狱人间,还是人间地狱?不知是天地无道,还是地天同悲?见之、听之,怎不怒涛排壑,泣血满襟?我体会到元代伟大的戏曲家关汉卿借《窦娥冤》喷发的对“动不动挑人眼,剔人骨,剥人皮”的酷虐封建统治的愤懑:“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纵怨天,天却不容问;纵怨地,地黯寂无语。叹众生,生似草介贱如蚁,百姓瑟缩于惶恐下。

“冷光洒遍九州氤,嫦娥寒宫欲断魂。”感何如哉?!痛何如哉?!我真欲笔蘸珠峰雪,另写春秋!我真欲长臂伸空拉起厚厚深深的雨幕,让倾盆暴雨如大潮劈头扑来,四周水茫茫、雾茫茫一片,将自己和天地、历史、现实混淆一体,灵魂出窍,追寻而去,在浩瀚的天体沉浮中漫天哀号!

愿将忧国泪,来演丽人行。“落日熔金,暮云合壁,人在何处?”边思边行,我不知不觉来到了西冷桥头,清寂的晚空,更添追忆的忧郁。陡然,来自生命深处的噬咬样的疼痛中,一种荆軻易水别燕人的伤感奔袭着我的全身,我感觉到一股亘古未有的悲怆之气从烈士墓基下破石腾空,恍恍地我见到了我们的英灵,她遍体鳞伤,项脖滴血,半身洇红,嘴咬青丝,荷叶撑伞,脚踏莲花,一脸滂渤怫郁,朝我而来,四周却灰烟漠漠,悄悄冥冥,阒若无人。我再一次清楚地看到这位“肩头自觉竖如铁,要把河山一担盛”,给终古留下真情和碧血的鉴湖女侠双瞳中“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幽恨、刚毅与悲壮,感受到一百年前一个觉醒灵魂发出的明亮炫目的思想之光。我潸然低首,凄怆无语,进入了精神上的化蝶之旅,我的心在与她对话:“宽恕那些挖你坟墓毁你屍骨的不孝子孙吧,那是我们的民族病得太久的缘故!我要虔诚地跪拜在你的墓前,双泪为君落,我不会忘却江南古城那个血光飞溅又夜凉如水的黎明。遥遥领先者往往是孤独的生存者,我心印到你‘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寒霜是此枝’咏梅诗里生命的重中之轻,我意象里,寂月清殇,长夜未央,冰天雪地中,霜冽寒星下,那如火炬般怒放的一树红花,有棱有角,冷傲幽香,象征着没有一种力量可以令人类自由精神窒息的奇丽壮美,我会在晨光白露之时画出一批骨气洞达、轩轩寒枝立品,只供你、我及同道者精神互读的梅花图留于后人。今天,我先敬献上一朵能沛然化之为天地正气的荷花,愿你们在中华民族的精神高地上永远同在……。”她似乎不喜欢唏嘘,她似乎在向噙满泪水的我点点头,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瞬间,又化作一阵青烟,随风悄然逝去。无奈与沉重中,我深情蕴结,悠悠无尽,心有戚戚,推刚为柔,忽然间感觉到一阵轻寒:浮生,真的原是寂寞?丝丝凄惶像一张磁性的网笼罩住我的心胸,某种深深的无奈、哀伤和迷惘中,理想主义式的悲剧人物瞿秋白写给鲁迅的一首诗不觉缱绻唇间:“雪意凄其心惘然,江南旧梦已如烟。天寒沽酒长安市,犹折梅花伴醉眠。”啊!现实人生里有多少艰难险阻,“谁知清夜流血,衷心更比黄莲苦”,当你在刑场喋血饮刃、舍身取义的一霎,纤弱清姿尽付劫灰,家国恨未消,但你的精神已杠杆起黑暗的铁闸,晨曦照亮你震世的英雄人格,你用自己的苦难架起了一座通达高贵的桥樑,而那人世间的风刀霜剑,已化作凄厉的琴殇书怨。万民为你呜嚥,九歌为你弦裂,你的鲜血变幻成绚丽的晚霞,你生命的精彩,已永映在华夏天幕!

“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轻烟望极已无形,别是难舍见时难,相离人断肠。“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愿灵隐寺的暮鼓晨钟能捎去我的情思,愿梦境能成为我们再次相逢的情感通道,我期待着你轻倩的脚步,在碧天如水夜云轻的月夜,再来叩击我的梦寐。

有时,对于活着的凡人来说,心中经常会觉得死者从来没有走远。心底里其实还奢望着一种天外之音的仙逸。泪影相凝中,遥望浩邈神秘夜空,我偶而也会万千遐想:秋瑾,你是不是天外一颗星,跌落在晚清?

流光灼大荒,精神轩昂,清丽照千秋。
星花之瓣散入尘土,馨馥难掩,香如故。

悲愤,早就洞穿了广袤的荒野。百年祭日,还有一个女画家从天涯海角走来,为魂归天国的您送上心底涌泉的朵朵泪花。

我常有这样的念头:死其实只是生的转化和传递,所以庄子说:“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我期望自己能达到泰戈尔对生命的那种境界:“使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

心泉动涌,残思追穹。我记起了遗世独立的李叔同的一首词,此刻,我才悟觉到那是他的灵魂在向世间进行凄迷、柔美而深沉的絮絮轻诉: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也许是情有所感吧,凡尘劫、心头血、眼中泪、满腔愁、何时绝?静静远远,东东西西,一时浮想联翩,迴肠九转。自己置身于历史的遭遇和鬼使神差的命运跌宕时,在那个邦国殄瘁、大局板荡、人民倒悬、山河苍凉、青春的理想被欺骗堕落成一种罪恶残忍的年代,那个充满着告密、撕咬、恶斗,人命危贱、朝不保夕,对人道和文明的践踏日甚一日的“文革”中,那段家破人亡、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突然涌来,交错震撼。年近七旬却被逼在劳改农场挑粪又搬砖,“文革”后常到西湖曲院风荷边小住,建立“文革”博物馆的呼吁得不到响应实现,在苦涩而醇厚的孤独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巴金在《随想录》中的一段话,更像闷雷一样在我头顶炸开,弥漫着无边的惊悚气氛,让我为我们民族的艰难坎坷和荒谬血腥感到阵阵创痛:“我自己也把心藏起来藏得很深,只想怎样保全自己……,我相信过假话,我传播过假话,我不曾跟假话作过斗争。”巴老这卢梭式忏悔的话实际上是人性对抗强权的振聋发聩的惊世呼告!它使我沉思:独裁者打造的思想铁笼,无论怎样坚固,都关不住阳光与良知,因为良知具有阳光一样的穿透力。尽管芝焚慧叹,在人世拥挤的喜怒悲忧恐的戏剧演出中,是非、黑白、美丑、正谬总是有界线的,总会有清澄的一日,除非日月不再经天,江河不再行地!

“汗惭神州赤子血,枉言正道是沧桑。”在此,愿与自已民族终身交心相爱相守的我,宁愿匍匐于这片热土,做一个悲观主义的清醒者,再一次反思我们的局限与不幸:传统文化中那些与文化专制主义硬件相匹配的意识形态,那种悖逆现代文明制度、崇尚暴力逼仄的人祭观念,决不是基督仁爱的救世道理,而是彻头彻尾的撒旦邪恶的诗篇!我们实在太需要明白:摩西十诫是人类称之谓“人”的基本信则,否则人心变兽心,凶猛之烈,胜似恶龙暴虐。我也要真诚地提醒某些可爱的文化精英朋友们,要高度警惕当今中国文化语言中的“五毒”(复古、唯上、独断、人治、专制),以及民粹和封建合成观念中的反现代性、反改革、反西方、反市场、反自由、反智的思潮。今天,一个全新的太空文明时代已经来临,我们不能继续以中原文化的优越心态,不要以儒家某种静止的发展观念和狭隘的认识来紧紧抱住传统文化僾见忾闻、狭道自恣,而是应该以人类境界的宽广视野来关注不断发展的21世纪的世界,与时俱进。“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我们中国古人早就留下教诲:“大道无器。”如果思想体系不创新,没有现代文明开放、和谐理性的形象魅力,表面的热闹再隆重,也难以产生出中国文化的软力量。内圣外王之旌旗举得最高,“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之推行国学、新儒学叫得振天响,孔子学院遍地开花,也只是蚂蚁啃骨头,茶壶煮大牛,瞎子摸游鱼,中华文化的复兴只不过是一句新鲜热辣滚烫时髦的空话而已!

近日在杭州小住,看到2007年第3期《收穫》杂志上余秋雨先生的一篇尊孔崇儒味道甚浓的文章《苦旅余稿——天下学客》,由于余先生是一位经常亮相媒体、能说会道、颇为蹿红的散文作家,影响着较大的读者群体,我觉得有必要说出我的看法,此文洋洋万言,最大的遗憾和不足是:在折衷与相对主义的思辨述说几千年中华文化人文辉煌时,没有以现代的世界观去透视出孔孟学说在漫长的历史中负面发展的劣迹,看不清从隋炀帝大业元年(605年)设进士科,到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废止的在封建儒学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科举制度,使得中国的文人寒窗夜读,只为挤进贡院考得功名,内心涌动着“学而优则仕”、“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祈求,家奴般地等待着皇帝赐封的乌纱和权杖,盼望早日搂着颜如玉,住进黄金屋。看不清元明以降的八股文取士,更加剧了文字对性灵和民气的戕害,腐蚀着一切被表述的知识和思想。看不清历代封建王朝对知识分子的政策基本是:能为己所用而顺从者留,不能为己所用和反对者灭。听信诬告,是非不清,诛灭太子全家,并以“杀母立子”安排继位的汉武帝刘彻虽奉行“独尊儒术”,实际上尊的只是皇家御用之儒,三呼万岁之儒。(颇具讽刺的是刘氏王朝最后在汉末血溅剑锋,以围剿儒生的“党锢血案”而告终。)《汉书.儒林列传》言:“自五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盖禄利之路然也。”同时,在对皇权的神圣化中,不断加紧着对知识分子心灵的禁锢,困囿和扼杀了中华民族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自由民主的科学精神。余秋雨此文以“官本位”来立论,概念混淆,削足适履,只见秋毫不见舆薪,现象的迷惘中随意过滤、矫揉打扮历史,外衣斑澜,谄媚婀娜,在一些无聊而虚假的问题上喋喋不休,车轱辘话、云山雾罩地把读者的逻辑思维纳入制造专制文化的陈旧框框,误判那才是中华文化复兴的、任何人无法叛离的精神动力,实质是狭隘于俗世之中太多的约定束成,张扬披着传统文化外衣的封建主义,播穅眯目地筑建培育文化奴才的思想摇篮。

还有,以得到皇权垂爱而成为千年显学的儒学来概括中华传统文化,其本身就是一个荒谬与致命的偏见!更是对优秀中华传统文化天大的歪曲和亵渎。

不要看中国男人头上的辫子没有了,但在不少人心中,这根封建尾巴仍然结结实实的长着呢!

我不太清楚在“四人帮”御用笔杆子“石一歌”写作组混过一阵的余秋雨先生,在“文革”中日子过得怎么样,因此不明白余先生以何种价值观,在此篇长文中,能漠然“文革”时,考古学、文博学已被“四人帮”极左路线焚琴煮鹤、屠戮飞灰的事实,以假命题的文学笔法,藏锋似拙,妄托天命,硬把发现文物的偶然性说成是必然性。以暧昧的态度来立论赞颂“文革”中文物出土的“丰硕成果”,拿到今天来摆功评好一番(中国人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文革”对中国文物浩劫性的摧毁)。我早年曾学过青铜器考古,我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中国史前文化考古的首次成果,并不是我们中国人所为,而是瑞典考古学家、当时的北洋政府顾问安特生于1921年在河南渑池县仰韶村发现的(就是今天被称为以彩陶为特征的史前仰韶文化)。不错,上世纪70年代,发现不少古代遗迹,但那能归功于当时政治文化环境下的理性成果吗?它能为中国大地上正在发生的人间罪恶提供一幅亮丽的背景吗?封建王朝那些皇族贵冑屍体上穿盖的奢侈至极的金缕玉衣能成为我们民族的荣耀吗?今天的我们值得为此骄傲吗?相信缠旋过“文革”、有些脑筋的人,在折腾记忆中,心中自有一把尺。我完全尊重余先生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文化观点,他的成名作《文化苦旅》在当时也不失为上乘之作,我自己读过不止一遍,当年曾买回十几本送人。可惜后来出的几本书,已乏思想求索的激情。今次读完这篇余文,愕异疑惑之间,心里总觉得味道不正,封建主义的文明再辉煌也只能是那一个层面,因此总觉得一些文化人的这等学问路数、认知定向和语境局限,说来说去,只能在三分田半亩地的框框内打圈子。有时甚至把一堆堆油污滑腻的破烂碎布当作一匹匹上等的真丝绸缎来夸耀,说够了大话、空话、套话、无知的话、无能的话、无耻的话,貌似穷理,亦为大谬,论者滥矣,实际上或影响、或阻碍着人们去理解与汲取世界文化一切辉煌的理性成果。虽说学人之间,观点纷纭,见仁见智,立场各异是很正常的事,然心中惆怅难免。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种洞悉世事后的清愁油然而生,在价值混乱的年代,某些从酱缸文化中爬出来的人,难耐寂寞,眼观六路,八面灵光,总是喜欢在名利欢场中打滚,总是流着口水去争食言论界的香饽饽,轻薄煽情的眼泪随风飞,甚至以住在土谷祠里的阿Q的那种精神状态,处心积虑地做起了文化长剧中“皮囊已锈、但污何妨”的花脸小鬼,百般婉转谐华銮,一副太监脸谱,为虎作伥,趋利枉道,只为君王唱赞歌,喜向苍生说鬼话。呵呵,虚荣继续毒害着真诚,私欲还是压倒了理性。我只好摇头三叹:“五车竹简缺天道,一枕糟糠充锦包!”

我看中国的某类文化人之所以贱,之所以被人瞧不起,并不是读书不够,而是道德的无耻!他们嘴巴两扇皮,移东又移西,既求于利,又要求名,明明卖身做了婊子,还要图立牌坊;明明是一条在狗洞里钻进钻出、没脊骨的赖皮狗,却百般装扮,想窜上庙堂当君子。这种趋炎附势又贪财爱权的摇笔杆子的家伙惯于在含蓄委婉中模糊是非,颠倒黑白,深化了阿谀谋利的精巧微妙,酿醇着人性灾难的浓度。良知已被利欲剜割的人,哪里听得进林语堂先生的忠告:“既做文人,而不预备成为文妓,就只有一道:就是带一点丈夫气,说自己胸中的话,不要取媚于世。”

余先生在文中借人之口对孔子“世上无仲尼、万古如长夜”的百般恭维,更使人嘻哈失笑,令人发噱。我的观点是:“心灵无自由,万古长如夜。”大家不妨读读睿智的鲁迅《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一文中的一段话:“孔夫子之在中国,是权势者们捧起来的,是那些权势者或想做权势者们的圣人,和一般的民众并无什么关系。”我记得挂在孔庙大成殿上“万世师表”的匾额,应该也是制造了无数起特大“文字狱”的康熙皇帝的手迹吧。鲁迅还不客气地秉笔直书:“中国人向来有点自大,——只可惜没有‘个人的自大’,都是‘合群的爱国的自大’。这便是文化竞争失败之后,不能再见振拔改进的原因。”(1918年11月15日《新青年》第五卷第五号)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旗手的陈独秀在《新青年》上把话说得很白:“主张尊孔,势必立君。”翻开史实,1915、1917年的两次复辟帝制都举出尊孔为旗号。

我不是历史虚无主义与“全盘西化”的支持者,但我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是一个中国文化历史的“文化反思者”。(西方文明的发展过程中,并没有刻意迴避和掩饰其血腥野蛮的一面。)我主张对传统文化要进行有深度和高度的整体式观照,而非断章取义地呼应某类官家权势和取悦于“愤青”式的民族主义。古老中国文化的伟大和落后,都是客观存在的。对自己民族文化的深刻反思,并不意味着我对真正优秀的中华文化有什么虚无、懦弱与妄自菲薄。恰恰相反,我对亘古永恒的中华文明有着来自内心的深情和骄傲,怀有一份去延续优秀文明的沉重使命感,并向世界去展示其博大的审美精神。尽管语言学家钱玄同(1887年—1939年)对汉字的讨伐不遗余力:“欲驱除中国人之野蛮落后的思想,不可不先废汉文。”我仍坚持自己的独立思考。我对由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6种造字法中产生出来的中国方块字,向来情有独鍾,对真、草、隶、篆的书法也从小习练,对圆浑、雄浑、苍劲、内刚、湿涩、苍润的毛笔运用十分钟爱,还心羡古代先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的精神潇洒。(中国歌曲之祖:《击壤歌》,见《帝王世纪》记载。)我更认为传统文化中的许多精华仍然有值得当代借鉴的价值。早在西周时期,古人就在精致高贵的青铜器里刻上铭文:“克哲厥德。”提醒为富者、为政者在任何环境下要果断地实践自己的德行。孔子认为人性本善,荀子却道人性本恶,继续争论很有益处嘛。对孔孟之道我并不一概否定,根本儒家学统的正面的因素也应该肯定,如主张自修、自律、自省甚而自我牺牲以践行“仁义礼智”、“礼义廉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自身品格的修炼,实属中华民族精神的优秀文化基因的一部份;生活在封建专制社会里的孟子这些具有人格平等民主思想的话也说得很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为犬马,则臣视君如目人;君之视臣为土芥,则臣视君为寇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孟子所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更是中国知识分子不可缺少的精神励志。对先秦时期大儒荀卿所言:“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辩。”历代王朝的权力者们又能理解多少?《吕氏春秋》上就讲“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恻隐之心向来被正统儒学视为良知的发端,隋代大儒王通更提出了“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不拿一部份老百姓的生命来换取整个天下)的伟大主张。宋代张载(号横渠)四句教的儒学文化理想难道只是酒足饭饱之后的空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令人疑虑和讽刺的是当下官场、文场、商场,一片崇孔扬儒声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遵奉仁、义、礼、智、忠、孝、爱、悌、宽、恭、诚、信、笃、敬、节、恕等一系列儒学伦理的道德规范?而“礼运大同”这个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所追求的政治文化理想,又被多少当代政治家、文化人所铭记与宣扬光大?又有多少权力人物能如《论语》所言:“弃天下如敝屣,薄帝王将相而不为?”清初大儒黄宗羲(1610年—1695年)在《明夷待访录.原法》一书中有以下精辟见解:“后之人主,既得天下,唯恐其祚命之不长,子孙之不能保有也,思患于未然以为之法。然则其所谓法者,一家之法,而非天下之法也。是故秦变封建而为郡县,以郡县得私于我也;汉建庶孽,以其可以藩屏于我也;宋解方镇之兵,以方镇之不利于我也。此其法何曾有一毫为天下之心哉,而亦可谓之法乎?”

一些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人总是拍着胸脯大声高叫:“越是民族的,才越具世界性。”这话不错,但不全面。我要补充的是:越具世界性,才是民族越优秀的。不然,像太监阉人、女子缠足这些我们民族独有的东西,也有什么世界性吗?西非有个叫塞拉利昂(sierra Leone)国家,至今仍以继承本国民族传统的理由,强迫12岁的女孩子一律实行残忍的割礼——割阴蒂!该国的民族主义者扬言要把反对者的嘴都缝起来,为了抵制西方文明的影响,把所有西方先进的民主国家贴上“文化帝国主义”的标笺。以致该国如今仍有百分之九十四以上的妇女仍遭受这种摧残女性的痛苦陋习。

我坚持认为:科学、民主、自由、正义、和平、公平、公正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理性结果,而不是哪一个阶级,哪一个政党,哪一个主义,哪一个民族私有的东西。

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倡导引进西方先进文明的东西就有背叛祖宗、背叛中国传统文化之嫌;就会导致中国传统文化的崩溃。记得清廷后期那些坚决反对中国引进发电机的大臣们的理由吗?慈禧和他的近臣们说:国人崇拜祖先,电线埋在地下,电流通过会惊动祖坟,让祖先的亡灵不得安宁,是为不孝,不孝的人也不可能忠于朝廷。慈禧还铁定了“四不可”:“一曰君权不可损、二曰服制不可改、三曰辫发不可剃、四曰典礼不可废。”(1906年9月1日清廷《仿行立宪上谕》的补充谕)大清末代君主溥仪逊位时,满朝的遗老遗少捶胸顿足,痛惜不已地说:“没有了皇帝,中国人怎么办?”——时光荏苒,可一些人至今还无法走出“晚清悲情”!

当年有一个外国女作家赛珍珠想把《水浒传》译成英文,结果却遭到中国一些有话语权的“爱国”者们的大力反对!还要求政府出面禁止。理由竟然是《水浒传》描写许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故事,这些“爱国”者们认为这是“家丑”,因而大力反对“外扬”!

我与一些人的最大分歧是:我们究竟该因袭什么样的传统?该继承什么样的文化?作为中国诸子百家的一种,适度礼孔、馨享点人间香火也行,但我坚决反对崇孔,更讨厌民粹滥觞,沉渣泛起,心恶时流庸俗,闹哄哄的复古声中,把崇孔当作风尚时髦。“据事以类义,援古而证今。”(刘勰:《文心雕龙.事类》)对古代文化传统不是说不要研究,但评价一种文化现象,不能脱离时代大背景,需要一种进行式的人文时态,介绍研究过去的文化价值是为了更好的推动发展今天新的文化价值。孔子不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唐僧肉,也不只是拿来买钱的,整容医生手术刀下整出个“人造美女”上上电视,只不过增添一点娱乐性罢了,文化人摇着笔杆子加上顶着专家学者光环的宵小儒棍们,胡谄乱言、锣鼓喧天地奉出个“人造孔子”,却是制造精神垃圾,误导众生。甚至会成为对现代中国文化精神的一种嘲弄。封建思想的枷锁历代相传,想当年一心想做皇帝的袁世凯为了在社会上培养那种奴性道德,为他的九重龙凤阙提供精神基石,不也起哄过“崇孔读经热”吗?谁堪与俦?!什么才是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中华民族新世纪的精神家园在哪里?值得大家深思。认真说,孔家儒学在今天成不了救世的灵丹妙药,中华文化的复兴决不是皇奴意识、封建专制思维以及儒家文化的复兴,还要去推崇“宣仁政以愚民,行霸道而治众”那一套吗?要知道还魂的恶鬼吃起人来更恐怖!所以,我要呼吁我们的社会:“还孔子的真相,置孔子于历史。”我们自己,我们的后代,坚决不能把孔子当圣人来学,而只能是当做一个杰出的古人、一个杰出的古代的教育家、一个杰出的古代的思想家来研究、分析和学习,那就对路了!我要毫不讳言的指出:许多年来,我们在继承着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时,同时也自觉不自觉地在承受着厚重的封建思想的影响。这些负价值的东西在权力毒汁的滋养下,还时不时地散发出幽灵般的气息,拖滞着中华文化的良性发展。今天,我们需要的文化必须具有鲜活的时代精神,我们需要的和谐是21世纪现代化的自由、民主、博爱、平等的和谐,而不是孔子学说中的那些纲常等级式的和谐!不是那种君临天下式的和谐!知识阶层是一个民族的大脑,怀有更高的彼岸的理想,作为今天的知识精英,应该自强不息地以思想现代化的文化观念,去分辨理清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和糟粕,哪怕千山独行、长路漫漫,也敢于以批判的立场去传达进步思想,去做封建主义的掘墓人,而不可以滑头式的伎俩以儒学矫术去作文化投机,半夜吃桃子专拣软的捏,在守护民族自尊心(实际上不少是为了维持自私的既得利益)的风风光光的场面上,逢迎凑趣,耍弄乖巧,洋洋得意、活蹦乱跳,中气如牛地去张扬形形色色的狭隘的原教旨民族主义。而是应该提醒鼔励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同胞要继续抓住开放,改革,发展的良好时机,催人思考和奋起,打开国门,在迎接八面来风中大踏步地走向世界!新旧习惯势力的矛盾冲突中,我的文化观点从不模棱两可:支持开明进步,反对保守落后。尽管我明白:任何进步都是十分艰难的。

中华文化发展到今天,十分需要“革千年沉痼之积弊”,主动地去拥抱蓝色的海洋文明,兼收并蓄,吸纳其精华,在和平发展的文化理念的前提下,朝经济发展、民生改善、政治清明的方向一路前行,寻求辉煌;而守旧,倒退,排外,复古、反对思想解放这一套都是没有出息、没有出路的!

余秋雨先生还写道:“一生无所畏惧的毛泽东主席在生命最后时刻突然对孔子的学说产生了某种忧虑,掀起了‘批儒评法’运动。有人说他是借此影射某位助手,这实在太小看这位政治领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了。他是在做一次告别性的自我询问:辛苦了一辈子,牺牲了那么多人,中国,会不会还是孔子的中国?”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强大如历史上第一位征服欧亚大陆的亚历山大大帝,晚年也感叹:“我愿用我的皇冠,去换取一个对因果的解释。”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明言:“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无论多么骠悍的历史人物,不管是谁,其功过善恶罪咎总是要让后人评说的,都难逃历史长镜头的检视,都无法脱离人类普世价值的究判。不过我不是作家,更不是严谨的历史学家,无法推测将不久离世的毛泽东当年“批儒评法”的真正的政治动机是否像余先生所说的那样单纯,是否真的如余先生笔下那样宏豁浪漫,那样富有理想主义的色彩;更无意去猜想这位霸气十足,被章士钊恭誉为“君师合一”,被林彪歌颂为“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被康生定为:“马列主义的最高标准,最后标准。”嘲笑“惜秦皇汉武,略输文彩,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敢于“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寄望“‘文革’七、八年再来一次”的农民革命家有没有以自己的思想去取孔而代之的雄心。不过,当我读到下面这段文字时,确实被其蛮恶的杀气震骇,令人毛骨悚然:1957年,罗稷南在上海的一个座谈会上问毛:“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毛沉吟片刻答称:“以我的估计,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作声。”(见周海婴《鲁迅与我七十年》,2006年版,上海文汇出版社,318-319页;以及黄宗英2002年12月发表的《我亲聆毛泽东与罗稷南对话》文。如此看来,汉武帝比毛泽东何止略输文彩?汉武只阉了一个司马迁,而毛的作为似乎要把整整一代知识分子都阉了。)

我清楚记得十八世纪法国反封建、反教会专制政体启蒙运动的领袖,对不同的宗教信仰采取宽容态度的积极提倡者,为争取信仰自由而奋斗一生,伟大的文学家与哲学思想家伏尔泰的两句话:“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奸佞覆乾坤。”(「三家村」文字狱幸存者廖沫沙语)

一个社会只有一种单一的声音,只会让无知变得理所当然。

这里,我也清楚认识到东、西方这两个都号称“哲学思想家”之间的距离和真假差异。

我的读书笔记里记有黑格尔一段令人深思的话:“在中国,皇帝即是家长,国家法律部分是法规,部分是道德的规范……由于把道德法律看作国家法律,法律本身具有伦理的外表,所以内在性的范围在这里无法走向成熟。一切我们称之为主观性的东西都集中在国家元首身上。他和他的决定关系到全民的幸福和利益。”我想说的是,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两手不沾鲜血的专制统治者,中国向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法律,中国封建社会从来都是“朕”的私家天下。从秦始皇一直到溥仪,长达2100年左右,中国人发明了不少好东西,就是不能发明结束封建专制以及约束皇帝老子们胡作非为的政治制度!我们决不能把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封建专制制度文化的千年传承当作优秀的中华文化来继承!

“仁”是儒学的核心概念。孔子一再强调,人作为道德的主体需要对自己“仁”的施行负责。试问历代封建君王权贵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这一点?有一个问题我要提出并提醒人们进一步探讨:自西汉的大伪儒董仲舒向封建帝皇献计“天人三策”,结合商周时代的崇天神学,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被历代皇帝倾力推崇以来,根本儒学已被不断纂改,客观情況是真儒蒙尘,伪儒当道!安悲祸治帝坑儒,梦断千城日色沉,写出了一部又一部滴血的儒生史,心灵和精神遭受了雪上加霜的荼毒。两千余年,腐儒、陋儒、酸儒、犬儒、小人儒、伪儒附庸皇权,故意阉割掉孔子根本儒学中理性信仰体系部分,塞进和无限扩大了有利专制统治方面的假货,神化孔子、封神立教、愚忠唯上、以“唯天子自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董仲舒:《春秋繁露.为人者天》)之说来确立君权的永恒合法性,以致我们的文化里有太多的诸如“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别尊卑,明贵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攻乎异端,斯害也已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封建伦理。千年来,在农业文化背景下封闭社会的文化模式中,在专制体制的重重锻压下,“横刀封口自秦赢,市弃诸生有满清。”这种保守、落后、恶劣、拒绝开明、开放的精神特质渗透进我们的民族血脉,内化繁殖,以致产生出太多可怕的专权追求,太多萎蔫的犬儒奴性,太多阴暗的精神糟粕,太多卑鄙龌龊的凶狠手段,太多专制帝王的诏狱横行、九族株连,当然也包括太多的有良知的儒生们的斑斑血泪,以及板结碱化土地上民瘼祸灾堆积而成的黑色背景。姜子牙,这个天天提着鱼杆在渭水河边“钓”功名、在《封神榜》里作为正面人物出现的谋略家,其研究出来的对人民百姓“荧荧不灭,炎炎奈何?毫厘不伐,将用斧轲”的封建专制统治术,一直是中国历代君皇的不二选择。我到今天仍心寒地在想:那些喜欢喋血的国家恐怖主义的统治者们,出于什么样的杀人需要,设想铺陈出割了三千六百刀后才让一个人彻底魂亡?洪武这个被毛泽东奉为学习榜样的流氓加皇帝、皇帝加流氓、蛇蝎心肠的狗皇帝,不但在朝政上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灭,走狗烹,卸磨杀驴”这一套权术玩得出神入化,竟在自己临死前,还要下旨把40多位年青貌美的嫔妃全部活活绞死,为他这个寺庙里跑出来的野和尚陪葬!更可恶这个兽性皇帝亲自下令,亲自监斩,把明代正直的大诗人高启“斩为八段”!满清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历时150多年对思想言论者制度性的迫害又在中华黑暗史上狠狠抹下了浓重的一笔。从夏朝的《禹刑》、商代的《汤刑》、西周的《九刑》、《吕刑》,到秦律、汉律、唐律、大明律、大清律,统统都是皇帝老子箝制臣民的封建条法。其实施的墨、劓、刖、宫、大辟、流、赎、鞭、扑等肉刑,都是吞吃百姓大众的虎口狼牙!杀人的鸩酒怎可包装成玉液琼浆?暴戾千年悲成史,血腥治乱循环的怪圈里,“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这样散发着历史恶臭的主流文化思想怎么可能成为整个人类文化的前进脉动?就像欧洲绵延几百年的中世纪暗夜,只能成为人类进步的负面文本。“二千年之政皆秦政也。”(谭嗣同:《仁学》卷上)“一万里江翻梦幻,三千年月照荒唐。”啊!从遥远的白云深处,我又听到了西方哲者尼采那句洞天穿地的话:“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整个千年的疯人院……!”我又听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三员主将之一的鲁迅对国民性的深刻的反思:“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镌刻似的写出:漫长的封建社会使自由精神的资源越来越稀少,中国传统中的黑暗世界简直令人窒息,在文化思想上,今天的我们应该和那些根深蒂固的皇奴意识、缠足陋习、刖黥人格尊严的阉人传统彻底决绝!对封建主义赖以生存的思想基础必须彻底的颠覆!自董仲舒始,伪儒学2000多年来的精神统治和套在人民脖子上的封建专制的铜枷铁锁必须打破!这种脑残的精神毒素必须清除!

尽管对孔孟之道(特别是被历代封建统治者专化了的、成为封建专制体制的文化构成、奴化治国的法宝,充当操控人心的软力量之后的孔孟之道)大量糟粕的反思和批判很容易触痛不少国人特有的、脆弱的民族自尊心,尽管有的党政要员、学术权威、文化名流公开作秀、私下作孽,衣冠楚楚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少,离孔孟原著学说中“克己复礼为仁,舍身取义为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之做官、做人道理有十万八千里之远,一面激情昂扬地向人们编织着“中华文化拯救全世界”的黄粱春梦,一面求神拜佛抽签算命保平安,一面热衷“半部《论语》治天下”,有的还不动声色地安排贪污腐败事发后潜逃出国的管道。我仍要暴露无情的历史所提供的现成答案:一些人的脑中简直是一锅粥,在“其蠢蠢于四方者,胥蕞尔小蛮夷耳,厥种之所创成,无一足为中国法”的自闭独尊的昏醉里,把封建这具破败腐烂躯壳中流出的污秽物当作甜美的精神食粮,因此,根本不知自由、民主、民权、人道主义、人文关怀这些主导着现代世界文明发展的西方文明为何物,这就是我们民族的思想土壤几百年来为什么只能出朱元璋、明成祖、雍正帝、慈禧以及“东王骗天王、西王杀东王、翼王宰西王、天王压翼王、翼王走四方”,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封了88个皇娘的农民革命领袖洪秀全极端丑陋腐败集团;高喊“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一个政党”的蒋介石封建党治加军事专制统治此类以屠刀和阴谋诡计来霸占权位,“彼可取而代之”,以争天下为己任、置人民生死于度外,南面称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顺己者昌逆己者亡,世袭罔替、有着一副恶虎扑食架式的枭雄。(我读完一部二十四史,发现几乎没有开国皇帝不杀功臣的。君臣之间,善始善终者确实不多哇!)即使如彻底的平民革命者李逵那样“反进京城去,夺了鸟位,让晁盖哥哥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做小宋皇帝”,中国历史上也只不过又多了一个“真命天子”、又多了一代封建王朝而已。“胜者王、败者寇”、“满城尽带黄金甲”、“天街踏尽公卿骨”,印证了《桃花扇》中的名句:“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历史上哪个专制王朝千秋万代了?都难逃历代专制王朝的兴衰周期律。

千年功业千秋孽,百代兴亡百姓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中国近两千来的历史,就是一部百姓的苦难史。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某些人的“大志”,向往“譬揽日月,吞吐四海,经纬天地”云云,说白了,无非是要打天下,坐天下,当皇帝罢了。所以顾炎武(1613年—1682年)说:亡国不等于亡天下,更何况亡一姓而已。甚至连一定程度上受过现代文明思想洗礼、近代民主革命领袖,“光明俊伟,敝屣尊荣,百折不挠,尽忠主义,求之世界人物,又岂多得者哉?”(辛亥革命元老谭人凤在《石叟牌词》中的评述)——孙中山先生这样的人物,登上过最高权力大位之后,内心也脱不了皇权心迹,在“权为己所用,利为己所谋”的污水塘旁沾湿了裤脚边,1925年在北平弥留之际,再次郑重示意:归葬紫金山。结果在并不富裕的上世纪20年代,南京民国政府动用巨大的民脂民膏,照搬传统中国帝制秩序的习惯性做法,在朱元璋和孙权陵墓旁,削山填地,破坏自然生态,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忙碌三年之久,造起了一座佔地8万余平方米,392级巍巍台阶,面阔七室,进深五殿,正三大拱门的新式的封建帝皇式陵寑,被称为中国近代建筑史上第一陵的“中山陵”!把辛亥革命推翻帝制而立的民国总统当封建帝皇来大葬,这就是中国历史上长夜般的愚昧与黑暗,光荣的后面总是拖曳着浓得花不开的阴影!当时国民党诸君如此倒行逆施的荒唐作为,岂有不败之理。古老而多难的民族啊,你前进的脚步竟走得如此沉重!——而绝对出不了华盛顿、杰斐逊、林肯、罗斯福、丘吉尔这样只把权位视为一种责任承担、自愿接受人民民主监督、敬畏法律、敬畏人民、敬畏生命的世界一流的政治家!正如毛泽东直接领导的1945年7月4日在延安出版的中共中央机关报《新华日报》评价:“民主的美国,曾经产生过华盛顿、杰斐逊、林肯、威尔逊,也产生过在这一次世界大战中领导反法西斯战争的民主领袖罗斯福。这些伟大的公民们有一个传统的特点,就是民主,就是为多数的人民争取自由和民主。”

我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的《毛泽东文集》中读到了这位一度给很多的中国人带来了翻身解放的喜悦,一度增强了中华民族志气的开国领袖向全国、全世界人民描绘的新中国的图景:“‘自由民主的中国’将是这样一个国家,它的各级政府直至中央政府都由普遍、平等、无记名的选举所产生,并向选举它的人民负责。它将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林肯的民有、民冶、民享的原则与罗斯福的四大自由(言论和表达的自由、信仰上帝的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它将保证国家的独立、团结、统一及与各民主强国的合作。”(《毛泽东文集》第四卷,第27页。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虽然这只是把世界文明共同发展道路作为中国政治发展方向的一种构想和愿望,但无疑,这种前瞻性的民主构想符合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总趋势,一个宪政公民社会的建立也是人心所向。因此在当年,这些崇高的理念和壮丽的前景,吸引了无数知识分子的热烈响应,并得到广大普通老百姓的真诚的拥护。也或许,这些革命领袖们当初的出发点是想纠正和铲除历史上的民族缺陷和罪恶,但“不断革命”发展的最后结果,竟使自己也自觉不自觉地走上了极权主义的路轨,这不能不使人感到历史的诡异及宿命。

遗憾的是那些当初一再承诺要做人民公仆、拥有民主理想的革命者,当拥有帝王之尊的绝对权力后,也脱变成了“马克思加秦始皇”与“超过秦始皇一百倍”的现枭莽,成了民主与科学的践踏者。

人类社会发展史告诉我们: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利益主体和权力主体。“伟岸英伟”的唯皇史观可休也,中国自接受民主理念以来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一蓄百年,其势必发,万障难阻。“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孙中山语)

历史的正义站在自由和民主这一边!

十七世纪英国反封建专制主义的杰出代表人物、著名诗人米尔顿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即使是一个英明天纵的君主,集三个人的智慧也能够超过他。然而,他一旦为恶,千万双手也不能阻止他,更不能挽回他给社会所带来的灾难。

“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流誉后,更陈王奋勇挥金钺。”(毛泽东诗词:《贺新郎.读史》1964年春)我们的民族和文化已经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皇帝们折腾了两千多年,今天,“我们正在从混浊走向透明,我们已经从封闭走向开往”,我们已经听到了前进的历史齿轮发出的隆隆声响,我们怎能不知今夕何年?难道我们还要去吞食封建专制主义的精神鸦片吗?还要去走一条通向文化奴役、精神奴役之路吗?还要在封建礼教“鬼打墙”的迷咒中来回兜圈吗?还要为以文化保守主义为旗帜的愚民运动去推波助澜吗?柏杨在《中国人史纲》第32章之《百日维新.戊戌政变》中这样说:“中国人没有打过西方豪强,后来又败在弹丸小国日本手下,不好意思再说自己是狮子了,才倡导了睡狮说。”也有人说,如果睡得太长久了,睡狮也会变成精神懒惰的病猫。

我想,关鍵是:沉沉大梦可醒否?!

当智性的力量大过杀戮的力量,当思想不再失血,当大胸襟、大气魄、大包容、大关怀的人类共同的基本理念理所当然地、义无反顾地成为全体人民的精神支柱,我们的民族才能真正成为伟大的民族;我们的民族文化才真正能让全世界“凛凛然为天下之时望。”

胡适说过:“今日的大患在于全国人不知耻。所以不知耻者,只是因为不曾反省。”(《信心与反省》)我觉得我们在高喊“伟大复兴”、“大国倔起”的时候,应该多一点耻感文化,个人有耻感,才懂得自律;政府有耻感,才懂得公正;国家有耻感,才懂得文明;民族有耻感,才懂得进步。

凭我个人的实际体验和对中国社会的客观了解,在当前相对富裕的生活环境里,物质财富无法填补思想的空缺。今天的中国是希望与危机同在,中华民族文化复兴的现实道路仍然是曲折艰难。先祖在《恒卦》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意指人类的文化思想宛如天地运行,需要不停地演变前进。诚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一书中宣称:“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当然,人类社会每前进一步都会产生阻力,所以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就是自我突破阻力的过程。思想走在行动之前,就像闪电走在雷鸣之前。如果没有创新的思想,人类社会就无法向更高的美好文明演进,也不可能步入一个创新发展的新时代,只能在旧时期中俳佪,甚至还会倒退。

大家都知道,欧洲文化复兴之魂是人本主义,是对专制极权、落后愚昧的中世纪神权政治的彻底否定,是对自由、民主、人权、理性、宪政、科学的呼唤,中华文化复兴之魂是什么?命运的秋风终将封建主义的枯叶从历史的枝头吹落,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文化政治丧失生命力的衰亡是无法逆转的。没有必然的决定先文明开化的民族将永远走在历史的前沿,曾引以为傲的农业器物文明的光荣已经终结,丝绸之路的驼铃已经远去,如果到今天仍然沉浸在对祖先文明的自恋里不可自拔,是不是太没有出息了?早上,面对大地之边泛起的一片霞光,我们该跪拜在御用文人们人为加工的孔夫子的泥塑木像前苦苦求告精神回归,还是挺着脊梁发出新的历史呼唤?沤浪相逐中去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去为一个新的时代正名? 21世纪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又是什么呢?笔者智力体力都有限,加上学识谫陋,期待着中国的知识精英们能解放思想,开拓新思维,更新理念,与时俱进,提出一些新的思想、新的观点,引起更多人的深层思考以及有意义有价值的争论。

往事不可追也,来者犹可谏。“学术无良知,即灵魂的毁灭;政治无道德,是国家的毁灭。”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认清文化思想上的盲点从而超越,加深对人类普世价值观的认知,炎黄子孙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的憧憬才可避免再一次在历史上漂流。以史为鉴,励精更始,盼神州大地能内修仁爱怜悯之心,以和谐、文明、理性之义建民主法治之制,让每一个个体生命永远都有免除恐惧的自由,人们的头顶始终能有一个晴朗、自由飞翔的蔚蓝天空。衷心期待着历史之光能照亮华夏子民未来的行程。

待续
https://www.chubun.com/modules/article/view.article.php/c99/141237
会社概要 | 广告募集 | 人员募集 | 隐私保护 | 版权声明
  Copyright © 2003 - 2020中文产业株式会社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