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铁
荔枝沿着封冻的二浪河走下去。走了好一段时间，视野里才出现了一座土丘一样的木房子。这座孤零零矗立在雪地上的木房子是林业工人的一处驿站，也就是路过歇脚的地方。在荔枝18岁的这天，它将派上特殊的用场，将以一种无法磨灭的形式强行占据在她的记忆深处。木屋里生着火，高考落榜的安子正在等待着荔枝的到来。多年来，安子一直是荔枝心中的偶像，但他却对她始终采取不予理睬的冷漠态度。直到不久前的一天，安子却在镇子里的那条柏油马路上拦住荔枝，主动敲定了这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安子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就扑上来剥光了荔枝的衣服，动作粗暴地占有了她的童贞。荔枝没有抵抗，她在事后哭着说：“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抛弃我。”而安子只是搂紧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12岁起，荔枝的生活中就有了一项必不可缺的内容：盯梢。自从父亲成为林业局的供销科长后，他与各种女人的绯闻就接连不断。荔枝母亲每次捉奸的结果，都是挨恼羞成怒的父亲一顿暴揍。但为了这个家庭，母亲所选择的只能是忍受。在母亲的捉奸生涯中，荔枝一直担当着盯梢的角色，这是她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完整而从母亲那里接受的任务。尽管母亲偷偷请来大伯一起捉奸，但父亲在受了大伯的一顿训斥后，还是差点将母亲打得流了产。自从母亲生下弟弟大锁之后，她和父亲好像就没有性生活了。她此刻对生活的信念只有一个：阻止花心的父亲，捣毁他的一个又一个淫窝，以保全这个家的完整。而此刻，担负盯梢任务的荔枝暗暗爱上了安子。尽管安子对自己不理不睬、态度冷漠，但她还是费尽心机去接近他，希望惹起他的注意。终于在这个冬天，安子将她约到了那个遥远的小木屋，让她在几乎没有准备的状态下就告别了少女时代。此后，他们两人开始频频幽会，而每一次，安子做得都很急，都表现出不顾一切的样子。这和荔枝想象中的浪漫和甜蜜完全不一样，总让她感到有些遗憾。这样频繁的幽会占据了荔枝大量的时间，使她没有时间去盯父亲的梢，所以回来只得跟母亲撒谎。她没有想到，撒谎的结果使母亲和父亲的战争竟然得到了暂时的平息，家中出现了久违的安静与平和。有一天，安子本来约荔枝去木屋，却临时取消了。荔枝跟踪出门的安子，发现他独自去了木屋，并很快和早已经在里面的一个男人撕打了起来。这个男人就是荔枝的父亲，而正在和他野合的那个女人是安子的母亲。荔枝这才知道，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安子忽然将自己约到木屋并粗暴占有，并不是他爱自己，而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荔枝哭了，但安子紧紧地抱着她说：“尽管初衷是黑暗卑鄙的，但我现在已经真的爱上了你。”
荔枝经过分析和思考，认为能使父亲招蜂引蝶的关键就是权力。如果父亲不是供销科长，不能轻易弄到那些紧俏物资和外快的话，那些女人还会心甘情愿地和他玩偷情游戏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找到了原因的荔枝很兴奋，她决定向父亲的权力下手。她先是打匿名电话和写匿名信，揭发父亲的生活作风问题。她将父亲和每一个女人的事都不厌其烦地讲了出来。但两个多月过去了，父亲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荔枝这才意识到，在现在这个时代，男女之事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一个人具有杀伤力了。荔枝从电视节目上受到启示，她决定用经济问题作为重磅炸弹来击倒父亲。这天早上，父亲在出门上班时被荔枝叫住了：“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你的生日。我要给你过生日，你今天回家吃晚饭好吗？”父亲在瞬间被自己忽视已久的女儿感动了，进而对这个家庭产生了一些歉疚的感觉。他叹了口气说：“好，我今晚一定回家吃饭。”这天晚上，荔枝频频劝父亲喝酒，喝醉了的父亲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每次为单位进货时吃回扣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父亲被林业局撤职的那天是一个雪天。他摇摇晃晃地撞开家门，手里拎着一只酒瓶，顶着一身的白雪，表情和声音也彷佛被冻僵了一样。从这以后，父亲开始下班按时回家了，这是荔枝早就预料到的，她知道父亲对那些女人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现在他只有灰着脸躲回家，喝自己的闷酒。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荔枝没有料到的：时隔不久，父亲随着第一批下岗人员下岗了。本来父亲断了外快后家里的生活已是捉襟见肘，这下更是不好过了。过惯了衣食无忧生活的母亲面对这种情况一下子乱了方寸。她和父亲大吵的结果，是父亲彻底离家出走了。就在那天晚上，母亲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盯住荔枝问：“说，是不是你搞的鬼，那个匿名告发你父亲经济问题的人是不是你？”见荔枝没有出声，母亲猝然出手打了她一个耳光，“都是你害了这个家呀。”
几天以后，安子约荔枝到木房子。做完爱后，安子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荔枝说：“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但还是你先说吧。”安子说：“我想跟你结婚。”荔枝说：“我想跟你说的事是我决定和你分手。一个去南方的女同学来信说，那里人傻，钱好赚，我要过去赚钱了。”安子说：“你不要轻信那些鬼话，你知道她在干什么营生吗？”荔枝说：“我不管她做什么营生，我家这个样子，的确很需要钱。”安子痛苦地摇晃着荔枝的肩膀，但荔枝木呆呆的，彷佛睡着了一样……（老秦）
载于《花城》2005年第3期
荔枝沿着封冻的二浪河走下去。走了好一段时间，视野里才出现了一座土丘一样的木房子。这座孤零零矗立在雪地上的木房子是林业工人的一处驿站，也就是路过歇脚的地方。在荔枝18岁的这天，它将派上特殊的用场，将以一种无法磨灭的形式强行占据在她的记忆深处。木屋里生着火，高考落榜的安子正在等待着荔枝的到来。多年来，安子一直是荔枝心中的偶像，但他却对她始终采取不予理睬的冷漠态度。直到不久前的一天，安子却在镇子里的那条柏油马路上拦住荔枝，主动敲定了这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安子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就扑上来剥光了荔枝的衣服，动作粗暴地占有了她的童贞。荔枝没有抵抗，她在事后哭着说：“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抛弃我。”而安子只是搂紧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12岁起，荔枝的生活中就有了一项必不可缺的内容：盯梢。自从父亲成为林业局的供销科长后，他与各种女人的绯闻就接连不断。荔枝母亲每次捉奸的结果，都是挨恼羞成怒的父亲一顿暴揍。但为了这个家庭，母亲所选择的只能是忍受。在母亲的捉奸生涯中，荔枝一直担当着盯梢的角色，这是她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完整而从母亲那里接受的任务。尽管母亲偷偷请来大伯一起捉奸，但父亲在受了大伯的一顿训斥后，还是差点将母亲打得流了产。自从母亲生下弟弟大锁之后，她和父亲好像就没有性生活了。她此刻对生活的信念只有一个：阻止花心的父亲，捣毁他的一个又一个淫窝，以保全这个家的完整。而此刻，担负盯梢任务的荔枝暗暗爱上了安子。尽管安子对自己不理不睬、态度冷漠，但她还是费尽心机去接近他，希望惹起他的注意。终于在这个冬天，安子将她约到了那个遥远的小木屋，让她在几乎没有准备的状态下就告别了少女时代。此后，他们两人开始频频幽会，而每一次，安子做得都很急，都表现出不顾一切的样子。这和荔枝想象中的浪漫和甜蜜完全不一样，总让她感到有些遗憾。这样频繁的幽会占据了荔枝大量的时间，使她没有时间去盯父亲的梢，所以回来只得跟母亲撒谎。她没有想到，撒谎的结果使母亲和父亲的战争竟然得到了暂时的平息，家中出现了久违的安静与平和。有一天，安子本来约荔枝去木屋，却临时取消了。荔枝跟踪出门的安子，发现他独自去了木屋，并很快和早已经在里面的一个男人撕打了起来。这个男人就是荔枝的父亲，而正在和他野合的那个女人是安子的母亲。荔枝这才知道，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安子忽然将自己约到木屋并粗暴占有，并不是他爱自己，而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荔枝哭了，但安子紧紧地抱着她说：“尽管初衷是黑暗卑鄙的，但我现在已经真的爱上了你。”
荔枝经过分析和思考，认为能使父亲招蜂引蝶的关键就是权力。如果父亲不是供销科长，不能轻易弄到那些紧俏物资和外快的话，那些女人还会心甘情愿地和他玩偷情游戏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找到了原因的荔枝很兴奋，她决定向父亲的权力下手。她先是打匿名电话和写匿名信，揭发父亲的生活作风问题。她将父亲和每一个女人的事都不厌其烦地讲了出来。但两个多月过去了，父亲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荔枝这才意识到，在现在这个时代，男女之事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一个人具有杀伤力了。荔枝从电视节目上受到启示，她决定用经济问题作为重磅炸弹来击倒父亲。这天早上，父亲在出门上班时被荔枝叫住了：“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你的生日。我要给你过生日，你今天回家吃晚饭好吗？”父亲在瞬间被自己忽视已久的女儿感动了，进而对这个家庭产生了一些歉疚的感觉。他叹了口气说：“好，我今晚一定回家吃饭。”这天晚上，荔枝频频劝父亲喝酒，喝醉了的父亲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每次为单位进货时吃回扣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父亲被林业局撤职的那天是一个雪天。他摇摇晃晃地撞开家门，手里拎着一只酒瓶，顶着一身的白雪，表情和声音也彷佛被冻僵了一样。从这以后，父亲开始下班按时回家了，这是荔枝早就预料到的，她知道父亲对那些女人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现在他只有灰着脸躲回家，喝自己的闷酒。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荔枝没有料到的：时隔不久，父亲随着第一批下岗人员下岗了。本来父亲断了外快后家里的生活已是捉襟见肘，这下更是不好过了。过惯了衣食无忧生活的母亲面对这种情况一下子乱了方寸。她和父亲大吵的结果，是父亲彻底离家出走了。就在那天晚上，母亲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盯住荔枝问：“说，是不是你搞的鬼，那个匿名告发你父亲经济问题的人是不是你？”见荔枝没有出声，母亲猝然出手打了她一个耳光，“都是你害了这个家呀。”
几天以后，安子约荔枝到木房子。做完爱后，安子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荔枝说：“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但还是你先说吧。”安子说：“我想跟你结婚。”荔枝说：“我想跟你说的事是我决定和你分手。一个去南方的女同学来信说，那里人傻，钱好赚，我要过去赚钱了。”安子说：“你不要轻信那些鬼话，你知道她在干什么营生吗？”荔枝说：“我不管她做什么营生，我家这个样子，的确很需要钱。”安子痛苦地摇晃着荔枝的肩膀，但荔枝木呆呆的，彷佛睡着了一样……（老秦）
载于《花城》200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