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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样子
日期: 10年09月3期
随便谈
阮翔

日本是个奇妙的国家,无论你站在哪里,看到的日本永远是朦朦胧胧,没有清晰模样的。
日本是传统国家,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大国,但是他们的社会运行却依然沿著世纪之前的轨迹。等级森严的上级下级,前辈后辈关系,按资排辈的社会秩序,大家面无表情的在每一个预设好的位置中原地踏步,低头干活,抬头看天。他们认同秩序,认同事先规制好的排名,认同所有既定的规矩。他们有不满,但是不抱怨。外国人看日本人,一生都在忍耐,但是其实日本人不是在忍耐,他们只是接受自己在这个国家既有的位置。他们相信所有的不满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改变而改变,有些不满和不如意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忍耐只是表象,他们并不痛苦,最多只是无可奈何。
但是日本同时是一个很发达的民主国家。公民身份,是每个人的自觉,与生俱来,理所当然。对比现在的中国人,日本人幸运而有尊严。他们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可以通过选举选择自己的未来。他们不会因为身份,财富,地位的悬殊而在心理上有落差。很多人不理解,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小心隐忍,但是对政客的批评上,又大多尖酸刻薄。大部分人觉得这是发泄。因为生活周遭的碰撞都要忍耐,只有对政客,可以颐指气使。这是民主的好处。但是这种理解其实不对。日本人对规则与权限的理解明显不同于中国人。他们的小心谨慎和狂躁不安是一体的,是殊途同归的事情。在工作中你必须对上司言听计从,这不是因为你的地位比上司低下,而是因为日本人相信一个组织的顺利运营必须保证命令和指示的通顺无阻。但是另一方面,民主制度又需要他们行使自己的权利,对上位者做到监督。日本人严格遵守著这些社会既定的准则。他们的忍耐,他们的苛求都是为了不违背这样的社会生活准则。
日本是保守的国家。他们对外国人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离。不会歧视你,也不会刻意接近你。他们会让你感到舒适,但是如果你心知肚明,也会知道他们不会让你在这个社会中得到太多。他们的自我保护隐蔽得很好,但是也非常坚强,决不妥协。日本,永远会是日本人的日本,大和民族的日本。也许嘴上不说,但是身体力行得他们做得到,而且一定要做到。他们其实拒绝外来文化的侵蚀,这么说有点诡异,因为似乎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是最善于学习的,从汉字,和服到现在的科学技术,他们好像从来是拿来主义。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拿来主义从来是自我为中心的,他不是学习外来的文化,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把弄外来文化。当然,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为我所用”,但是其实骨子里,他们对一样外来事物的接受,必须建立在一个基本的前提下,就是这东西不会改变日本的本色。所以,你在全世界各国都可以吃到正宗的纯正的中国菜,只有在日本,这个遍地是中国菜馆的国家里,你几乎找不到一家,正宗的有中国菜味道的中国餐馆。事实上,他并不在乎高堂明镜似的把“中国”两个字放在餐馆的招牌上,但是你永远找不到一家餐馆,可以吃到麻辣而不是甜丝丝的麻辣豆腐。日本人的解释很简单,日本人吃不了辣。这个理由当然对,不合日本口味的菜在日本怎么生存?但是如果你联想到其他国家,他们都有非常正宗的四川菜馆,即使是在那些不太吃辣的国家,那么这里面的微妙心态就一览无余了。
但是日本是非常开放的国家。全世界再也找不到一个国家像日本一样,全身心得拥抱外来货。早上吃西餐,中午吃中餐,晚上吃日餐。不要笑,很少有国家能办到这点,这种事情大概只有日本才有。外国人在日本不会受到任何差别对待,他们甚至在考虑给外国人区域选举权。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岛国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日本。日本街头外国人随处可见,他们在日本从事著各种各样的工作。无论哪个国家的人走在日本街头,也不会有人对你侧目,哪怕是到了很乡下的地方。日本人习惯外国人的到来,习惯和外国人交谈。当我们觉得日本是一个很保守的国家的时候,这样的情景会让人有些困惑。日本人并不排外,他们喜欢和外国人接触。“世界”这个词,在日本人的话语中很有些神圣的味道,他们喜欢把自己和世界相连,无论是吃,穿,住,行,用还是待人接物。但是,永远不要忘记,日本其实也是保守的国家,他们喜欢接触和进入世界,但是他们并不喜欢世界接触和进入日本。如果你不理解这句话,那么说明你绝对还没有理解日本。
日本是一个小国。这不是我说的,日本人自己也整天挂在嘴里。资源少,人口少,土地少再加上地震,海啸等等,日本人觉得自己的国家不安全,小到可以被世界忽略。他们受到的教育是,日本随时会发生灾害,日本在世界上微不足道,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时刻保持努力的状态,才能从灾害中逃生,才能辛辛苦苦得立足于世界。
但是日本其实是大国。他们的眼睛总是盯著美国,中国,俄罗斯。其实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日本在世界100多号国家里完全是排名前位的,这个只要稍微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日本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现在是第三了),但是如果对比美国和中国的土地、资源来说,日本就算是第一经济大国也不为过。你不要以为那些整天说日本不行的日本人心里不知道这些,他们为之自豪,他们为日本人的能干而沾沾自喜,只是嘴上不说,脸上不表露罢了。
写日本的话,几天几夜也写不晚。但是文章的格式是一定的,就是“日本是...,但是日本反过来也是...”。日本是矛盾的,而且是势不两立的矛盾。理解日本需要很大的智慧,怕是日本人自己也不太理解。我想说的是,日本的样子没人看得懂,不过也不需要看得太懂。适应这个国家,其实并不难,而寻找这个国家的样子本身就是乐趣,享受这种乐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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