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 升

　　它的长方形的小脑袋上长著一对跟镰刀似的大犄角，它的胸部很狭窄，但又富有弹性，它的肚子很大，却能当掘土机使唤，它有六条腿儿，可是倒著走路。我们一批初到新疆的北京人，只见过横著走路的螃蟹，头一回见到这倒著走路的昆虫，觉得新鲜，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倒退儿”。问过其它省份出身的人，他们根据它的长相说叫“沙牛”“沙鸡”“沙猴”“沙王八”……名称前冠了个“沙”是因为它生长在沙地，颜色也是沙灰色。也有人管它叫“老倒”“倒退虫”“缩缩”的，那说明我们起的“倒退儿”还算说得出去。

　　“倒退儿”其貌虽不扬，但我们挺爱看它那倒著走路的怪样子，因为在乾旱的沙地中被强制劳动，实在没什么别的乐子。仔细观察，确实看出了些乐子，那不到两厘米的小家夥会挖陷阱！它的大肚子会随著腿儿的倒走而转动，像把铲子似地掘进沙土地挖坑，它的腿儿、尤其头上的那对大犄角，能把挖松的沙土踹出、弹上地面，使那坑挖得像个圆锥型的小漏斗。这小漏斗就是陷阱了，深度和宽度都在五厘米左右。

　　然后它就倒退著缩进了漏斗底部，只留下大犄角在外面。它可真是个优秀的建筑家，那漏斗壁的斜面角度挖得那么合适，使得那斜面刚好不至于塌方，它将斜面收拾得平整光滑，即使它藏进地底，有些许风吹草动滚下粒沙子来，也会用大犄角把它弹出漏斗外去。

　　我们的观察在继续，看到一只蚂蚁爬到了漏斗口，它转悠一会儿，终于将身子探进漏斗口，当它发现自己将掉进万丈深渊，想转身爬出漏斗口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藏在地底的“倒退儿”已经感觉、发现了它。“倒退儿”用大犄角使劲弹出漏斗底部的沙子向蚂蚁射击，也使得漏斗塌方，让蚂蚁滑落到它的跟前，它就用大犄角将蚂蚁夹进底下。再观察一阵子，会发现“倒退儿”现身底面上，将蚂蚁弹出漏斗外，然后修补塌了方的漏斗。我们捏起过被抛弃了的死蚂蚁，看到的是瘪瘪的躯壳，它身体里的东西被“倒退儿”吃掉了，我们也看到过被“倒退儿”抛弃了的其它小昆虫，身躯也是瘪瘪的。

　　在观察了“倒退儿”在沙地挖掘漏斗形的小坑，到捕捉到蚂蚁等把它们吃掉的全过程之后，我们议论了好一阵子，就有人把那漏斗形的小坑叫成了陷阱。对于挖陷阱的“倒退儿”，聪明才智和狡猾残忍两论皆有，认为蚂蚁和其它小虫子是无辜的牺牲品。我们是没事撑的在议论“倒退儿”吗？是饿的、是在繁重的劳动中喘气时没事找事。

　　有人提出异议说，陷阱应当是上面铺上盖子，再伪装得跟平地似的，比如用来捕捉大一些的野兽，比如越南人用挖好陷落伪装起来捕杀美国大兵等等，还现身说法地说：“人世间陷阱就不少，比如我就是踩上这种陷阱折进局子给发配到这儿来的。”有一老右派反驳他的意见道：“不然，人间有和倒退儿一样做的敞开的陷阱的，比如叫‘阳谋’，我就是这么进来的，你和我都是只大蚂蚁。”最后有人总结说敞口的或伪装的坑，都叫陷阱，大家意见取得了一致。

　　我们还反过来为长相丑陋的“倒退儿”著想了一番，蚂蚁虽然工作很勤奋，但它对于人类来说可算害虫。对人类并无危害、吃掉害虫的“倒退儿”倒应当算益虫了。我们观察到“倒退儿”也很勤奋的，挖那么个陷阱等于要挖它身子百倍的土方，我们观察它们是看了很久看了很多陷阱汇总一起分析的，发现有的“倒退儿”在地底下等一天也未准等来一只蚂蚁的，就有人说：“它容易吗！跟咱们干活儿似的，挖五方土才盼到一个窝窝头！”

　　再后来我们发现“倒退儿”对人类还真有益处，它可入药治高血压等许多病，而我们则将它们晒乾了磨成粉，当伤口药抹，挺管事的。

　　常见“倒退儿”是在春夏，到盛夏就见不到它了，但那时会看到一种两三厘米长、长了翅膀的、挺像蜻蜓的小飞虫，它的触角挺像“倒退儿”的大犄角。后经高人指点知道，“倒退儿”学名叫蚁狮，那长翅膀的飞虫叫蚁蛉，它俩是一码事，一在幼年一在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