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周宏

应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的邀请，中国国际关系学权威、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王缉思教授，于2009年3月18日至4月18日以客座研究员的身份来日研究讲学。4月16日，王缉思教授在东京的国际交流基金本部畅谈了他的访日感受，展望了今后的中日关系，并提出了积极建议。

王缉思教授表示，中日关系不是他在学术研究中的主要方向，但是他本人对此还是持一种谨慎乐观的态度。

首先，中日之间的关系大局基本是稳定的，发生全面性严重冲突的危险性很小。为什么大局基本是稳定的，他对此有五点理由说明。

第一，王缉思认为两国高层领导人对双边关系高度重视。在日本看来，对美国的关系、对中国的关系都是非常重要的。至少，中国也是排在第二位重要的关系。对中国来说，到底谁排第二呢？可能学者中间还有不少争论，但中国领导人高度重视对日关系，而且对日关系也涉及到中国的国内稳定和公众情绪，所以对日关系一定要处理好。

让人感到庆幸的是，自从2006年安倍首相访问中国以来，中日高层交往频繁，包括胡锦涛主席对日本的访问、温家宝总理对日本的访问，两国领导人在各种场合进行的对话、展开多边和双边的接触，还有麻生首相将于4月29、30日对北京进行的访问。这些访问，确立了战略互惠是中日关系的基本框架。从最高层坐下来会谈，到基层工作层面，王缉思认为双边关系有了很大进展。双方政府部门，从外交部门到财政部门、到银行、到商务，这种工作交往都很深入。令人非常高兴的是，两国军队防卫部门的交往，也取得了很大进展。

王缉思表示，他刚刚抵达日本时，从报纸上获知两国防卫部门取得了十项共识，就是说要在十个方面加强交流与合作。他对此有些吃惊，因为他长期研究中美关系，也经常去看中美之间的军事交流，中美之间军事上经过这么多年交往，交往水平还达不到中日之间达成的十项共识。

所以，王缉思认为，中日的政治关系在这2、3年里有了相当大的改善。

第二方面，王缉思感觉比较有信心的是经贸关系。中日经贸关系还在继续深入发展，经济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已经不可分割。虽然双方在对外贸易方面都有一些挫折，但是两国双边贸易还是比较稳定的。目前没有看到在中国或是在日本，有针对对方的很明显的贸易保护措施或者争端。在金融危机中，两国组织部门也更加认识到，保持中日合作、中日协调对两个国家的重要性。

第三方面，王缉思感到比较乐观的理由，是社会各个阶层的交往都很深入。可以说，这种社会交往对于防止两国发生严重冲突，是一个很厚的缓冲垫子。这个垫子包括地方政府、包括非政府组织、包括基金会、思想库，还有文化、科技、教育、医疗卫生等交流。这些交流，对于增进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是很起作用的。

第四方面，王缉思感到有信心的理由，是亚太地区整体上保持了稳定。中日两国在广泛的国际问题上有共同利益，也有共同看法。比如说在反对恐怖主义问题上、在防止核扩散问题上，在打击海盗、维护海上安全问题上，在医疗卫生这些方面，都有比较多的共识与合作。

王缉思说，他在日本期间发生了朝鲜试射火箭这一事件。虽然可以看到中日两国对问题的看法并不完全一致，但是最终还是通过联合国安理会主席声明，对朝鲜这一行为进行批评。这说明了中日两国还是有共同利益、共同想法的。

第五方面，王缉思觉得乐观的理由，是台湾海峡的局势相对平稳。两岸关系改善，出现了良性互动，他相信日本方面也是愿意看到两岸关系继续改善。

在前些年，许多研究国际关系的人都有一种很深的担心，就是台湾局势恶化，台湾独立势力活动猖獗，中国大陆不得不对台湾使用武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中美之间就可能产生军事冲突，中美之间的军事冲突又会引起日本处于两难境地，甚至于可能爆发中日之间的军事冲突。所以说，台湾海峡的稳定，对于中日关系来说至关重要。

其次，王缉思认为就中日两国关系而言，今后中日两国合作潜力很大，但是这些潜力还有待于进一步挖掘。

第一方面的合作潜力，就是能源、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日本在开发新能源、节约能源方面走在世界前列，风能、核能、太阳能、水能等等，都是技术相对先进的；还有节能环保型的汽车，能源使用的效率，这些日本都比美国或者欧洲先进，更不用说比中国先进非常多。

有一个数字说中国能源使用的效率只有日本的1/7。有些学者说没有差那么多，但即使是比较乐观的学者，也认为中国能源使用的效率，只有日本的1/2或者1/3。这就是说，在这方面可以共同开发的项目是很多的。还有像垃圾处理、污水处理等，中国可以向日本学习的东西很多。城市建设的规划、基本设施的建设等，也都是中日可以进行新的合作的一些领域。

当然这些合作领域，跟过去中日之间侧重政治型的外交合作相比较，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但如果我们真正想要使中日关系走上一个新台阶、更上一层楼，这些方面的合作应该是双方更为重视。这种重视不能只局限于外交部门，更多的需要其它政府部门和大企业来参与，同时也需要进行公关，展开公共宣传。

中国和日本在这些方面有很多宣传工作需要做，要确确实实地让中国、日本的普通公民看到中日之间合作的潜力和已经取得的成果。中国现在提倡科学发展观，科学发展观就是追求可持续发展，要对环境保护高度重视、节能节材、重视气候变化，还有重视社会和谐，在这些方面可以共同合作。

第二方面的合作潜力，是建设和谐社会方面，中日之间在很多方面可以相互借鉴。特别是中国需要向日本借鉴，关于社会保障问题、医疗制度改革问题、食品安全问题、社区建设问题、老龄化问题等等。在社会方面也要进行更多的交往与合作。

第三方面的合作潜力，是涉及到广泛的国际机制的建设。一年多以前，20国首脑在华盛顿召开峰会以前，很少有人听说还有一个什么20国机制。这意味著，原来西方的7国首脑会议加上俄罗斯，成为8国首脑会议，再加上5个国家的8+5合作机制，突然不那么有用了。国际社会要扩大合作机制，这是一种新问题。在世界性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面前，各国之间加强沟通合作和协调非常重要。但是这种协调所需要的各种机制，过去不够完善，有一个国际机制赤字，这个赤字很大。

在G20首脑会议机制之外，也有人提出了中美两国机制的G2说法。王缉思对此说法持怀疑态度，表示不大赞成。王缉思认为，中国和美国虽然是很重要的国家，但两个国家能够解决世界性的问题吗？能够真正发挥领导作用吗？至少应该考虑到日本、考虑到欧洲、考虑到很多发展中国家，还要考虑到俄罗斯。这就有一个建立全球金融货币体系的根本性大问题。中日今后应该就如何共同完善国际货币机制，进行合作与探讨。

王缉思对中美日三国的沟通与合作，及高层对话合作机制非常感兴趣。中国同行、日本同行、美国同行对这个问题也议论了很多年。能不能把这个问题提到更高层次，这就需要展开第二轨道对话来探讨，什么样的中美日对话机制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需要探讨。在这方面，美国学者走得比较快，经常提出这种问题。在中日之间，也应该有这样的对话，双方可以先谈一谈对美国的政策有没有可以协调的地方，包括金融方面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