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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贺强:追寻日本书物之美
日期: 22年09月2期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黄贺强

从山手线新桥站出站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身着深色和服,疾步赶去新富町书物展望社上班的老头昌三。据说只要喜欢日本限定本古书的人,大概都会知道斋藤昌三的名字。这位横跨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的出版耄学,在中国也颇有人气。陈子善老师曾考证出,鲁迅在去世前一个月还入藏了昌三的《纸鱼供养》(1936年,编号为第490号)。

说来也巧,笔者收藏的第一本限定本,正是昌三书写的《藏书票之话》(文艺市场社1929年8月初版,限定500部,笔者所藏编号169)。不过当时笔者并不知道昌三是何许人也,把书捧回家学习后才发现陈子善、吴兴文等老师对该书都有论述,且鲁迅、周作人、黄俊东等先学们也曾拥有过该书,不禁肃然起敬。

关东大震灾后,昌三搬到神奈川茅崎后,每天坐火车到新桥站,笔者好奇昌三每天的交通时间和昂贵的交通费。最后一次和女友去银座,还是五年前GINZA SIX开业,我们俩看得眼花缭乱却完全没有购物欲望,如今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块12米高的3D瀑布景观,和悬挂在中间的草间弥生的作品。



想起昌三曾说,在大量复制的年代,什么更有价值呢?比如书籍方面,能对抗大量出版物的也许就是限定出版物了。也许这是对1920年代后期日本出版业进入“圆本”时代,大量出现定价为一日元且装订劣质的廉价出版物的回应吧。1960年代,昌三在随筆集《书物之美》(限定150部,笔者所藏编号135) 再次提及,最近科学急速发达,依靠发达的电视和广播,似乎没有必要再一字一行地读书了,是进入了一个可以简单方便获取信息的视听时代。也许那些可以替代读书,却也激起爱书家追求令人愉悦并值得爱藏的美书的欲望。书籍的阅读功能出现了移向鉴赏、保存的倾向。实际上,《书物之美》本身就是一本具有收藏价值的书。此书封面采用传统书画装裱的意境来装帧,内文用有水印的局纸印刷,尽善尽美,可谓青园庄本的杰作。美书一定是指精美的书籍,即指值得欣赏的书。昌三在前言里说,青园庄本集限定本、豆本、下手装本为一身,尽显了日本书籍之美。

顾名思义,限定本就是印刷数量有限制的书,豆本是指袖珍型的迷你书。什么是下手书呢?这是一个专有名词,当初民俗学家柳田国男看到昌三用稀奇古怪的材料装帧书籍,就说这是下手书。“下手”在日语中是笨拙的意思,但这里其实是与豪华装订相对的一个概念,指如果用一般审美观念来看,是一本装帧有点奇怪的书。如用食物来比喻的话,那就是大家会把通常不食用的食材称之为奇食。昌三可谓下手书的鼻祖,他下了很大的功夫来追求书籍之美。在笔者手里的《闲版书国巡礼记》等所谓斋藤昌三七部著作里,昌三用杉树皮、和伞、蚊帐、实寄的信封、漆工艺以及麝香油墨等来装饰封面。这些书当时就受读者的喜爱,以致昌三不得不加印。如今,依然人气不衰,在日本古书店标出的价格都比较高,让喜爱的人心痒不已。柳田国男曾评价说:“笨拙的趣味到昌三那里已经达到了顶峰。” 昌三很喜欢这句话,把它著录在他的著作《书痴的散歩》里,并自称 “书呆子装帧书”。



与下手书相对的就是豪华装帧本。被视为亚洲藏书票研究的开山之作《藏书票之话》在装帧上极为考究,笔者甚至感觉昌三等日本出版商大有挑战西方书籍装帧工艺之意。1837年,还是在江户时代,日本政府就曾出了高价请洋大人来教授皮革装订的正宗西方装订技术。善于吸收的日本人很快学会了这套技术,甚至还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藏书票之话》可谓其中的典型。该书采用米色麻布函套,封面为褐色皮革装、并采用四色烫印、手工压回纹的手法。书名烫金,内文天金。全书一共使用了12种纸张,在版权上特别标注了法国、德国、西班牙等9种特种纸,让读者在阅读时能充分感受到丰富的韵律感、触感、翻阅感。在内文后半部的纯黑色奥地利罗纱纸上,还贴了25枚藏书票原票,让人有捧读老相册的感觉。

用蛇皮、象牙做封面,以及在封面上镶嵌宝石、纪念铜章等,都属于豪华装帧本。昔日,这些豪华本价格之高令人咂舌。时过境迁,现在这些珍贵书籍有些也处在笔者能够收集的范围内了。其中,笔者对日本大藏书家也是书刊研究家庄司浅水翻译的《爱书狂》象牙装本(1972年,60部之17番)情有独钟,放在书桌上时常拿来翻阅。这是一本豆本书,拿在手里大小正合适,红色外箱已随岁月蜕变得不那么鲜艳,象牙触感却依然温润如故。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收藏者的手流传到笔者这里,引人浮想。在书籍首页上还是延续了庄司1932年翻译出版的《爱书狂》风格,复刻了一枚自笔原稿。





比豪华本更有趣的,是一些有版画插图的插绘本。笔者更愿意将这种插绘本称为“游心之作”,因为那是文学家与画家彼此碰撞后完成的书籍,总能给笔者带来文字阅读之外的乐趣和美的享受。近代日本文学史上的 “镜花本”、“漱石本”树立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川端康成与东山魁夷、谷崎润一郎与栋方志功的合作之书也是让笔者爱不释手。铜版诗画集《忘却の川》(1964年,限定48部之17番)是先生送给笔者的生日礼物。外涵米色云母纸烫金,胭脂红印度产山羊革装,封面上镶嵌着爱神阿芙罗狄特的卡梅奥、封底嵌入了一枚幻蓝色欧泊。内文使用越前产手漉和紙,全书每一页都是宮下登喜雄銅版插画,由于各种材质的问题,耗时三年才完成。



日本近代文学研究者红野谦介在《书籍的近代》中,把1930年代日本出版社、出版物迅猛发展的原因归结于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这场大地震给东京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东京大学图书馆被烧毁,从旧幕府时代继承下来的书籍,其中包括马克斯·穆勒文库和《古今图书集成》等众多东西方的珍稀书籍,瞬间化为灰烬。震灾之后,东京大学立即组织了图书复兴委员会,社会上众多有识之士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相关书籍,试图恢复当年的大观。这样的需求当然给出版社带来了极大机会,也使得出版更美的书籍有了可能。 

不过,依然有人说买书不如借书,在电子读物充裕的现在,笔者也赞同这种观点。但是在遇到美书时,笔者仍然会抑制不住购买的欲望。如获至宝地捧回家细读内容品玩工艺之美,实在是人生的一大美事。在读书过程中,笔者出版了《方寸之美——日本藏书票之话》(浙江大学出版社 2021年),算是一个意外的成果。在写书过程中才了解到,笔者收藏的那本《藏书票之话》是错版本,书脊上拉丁文“藏书票” “EXLIBRIS” 错写成了“EXLIBLIS” 。也许是上帝的眷顾,笔者又得到了一本修订本(编号407)。修订本的书脊上是德富苏峰题写的书名,巧妙地使用烫金方框遮住了修补的痕迹。不仅一点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用手触摸也几乎感觉不出异样,不得不让人再次感叹日本匠人的精湛工艺。

“书是文明的旗帜,这面旗帜当然要美丽”,恩地孝四郎一语道破这一点。不可否认,扑面而来的电子书带来了自由便捷的阅读,但笔者相信一本精美的书籍在手,不仅能让人重温阅读传统纸质的享受,更能激发大家读书的兴趣。如果再有国人问,到日本可以买些什么?笔者倒是建议买本特装本、珍稀本,若干年以后不仅会让你拥有温馨的回忆,也许还可能因为升值保值而给你带来意外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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