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
小时候玩过这样的游戏:一群孩子和一圈椅子;椅子的总数比孩子的总数要少一个;幼儿园老师弹著钢琴,我们便随琴声各自转圈;琴声一停,每个孩子都对著椅子冲过去,各抢一张坐下,剩下的是那个倒霉的“多馀人”……
多年来,我觉得自己依然踩著某种神秘的乐曲在兜圈子,而且是圈子越兜越大,做起“环球游戏”来了。
只是,我时时坠入抢不到位置的恐慌感中。人家有各得其所的系统,而我被拒之门外。音乐声随著时间飞速地飘逝而去……
某日本画家对我说:我真羡慕中国人的安然素朴,有闲从事艺术。我们太忙了,太累了……我何尝不羡慕国内的文学艺术家呢?有闲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即便清贫,亦其乐无穷。然而,我为什么自己走出这份清闲,硬挤进“世界大串联”的行列,硬挤到这不属于自己的文明系统想做文明人呢?
那位日本画家说: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现代人总是逃不脱“现代病”的。以前日本人也很闲,可是社会总不能停滞在那时啊。
我听到那神秘的乐曲翩翩袅袅,催促著我的步伐。我无法停顿……
在异国,你坐不住的,阿凡说,你必须去赚钱,你不会有写作的闲情逸致。在生活费昂贵的日本,你不可能坐下,你消费不起。
果然,还是那个不可破译的音乐声频频而降,鞭打著我的步伐。我抢位置。我渴望位置。我找不到位置。
阿凡说:“写作是一种放逐。”我放逐自己于写作的欢愉之中,面对的白纸将演变出什么,连我自己也始料不及,因而兴奋,因而新奇,因而敬畏。
我看到写作使时间转化为空间:一旦作者的生命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作品的生命。
我这人渴望爱情,可惜爱情有瞬息即变的恶习,难得永远。且放逐我的爱于写作罢,兴许能构筑起生命的“金字塔”。
古埃及有句谚语:“世界怕时间,时间只怕金字塔。”
史载:1798年,拿破仑指挥大军发动金字塔战役时说:“战吧,在那金字塔的绝顶上,世纪在俯视著你们!”当即士兵们的勇气和信心倍增。可是,当他们抵达鲁瓦苏时,面对那片历史的遗迹,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把武器放在地上。金字塔的神秘与悠久,震慑了拿破仑的大军。
不是说“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男儿”吗?那么,可以说不想建造文学“金字塔”的不是好作家吧?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夜深沉。灯光宁静。书桌前,我大口大口地吮吸著夜的静谧。我在书的包围中思索,感到世界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这位置所拥有的中心意味出现了,它能容纳的事物无限,它充溢创造的激情。
佛教公案说:师父将弟子按入水中良久,泛沫少;而后将弟子拽起,复其元气,曰:汝求真谛如空气时,便知何为真谛矣。
我放逐我的生命于写作,恰如放逐我的生命于空气。
于“无”的神秘召唤下,我们兜圈子,我们找位置。激情本是一种迷狂,可生活岂能没有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