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骏

　　网络真是有趣好玩。这边刚有日本网友旅人报道探寻国内作家孔娘子当年打工的圣地，那里又传来旅居韩国的风妹妹要来我家做客的消息。“风中的旅人”是女九段芮棋手在“小众菜园”的马甲。风中的旅人成为“小众菜园”的大众偶像，不在于他们夫妇18段的恩爱和传奇，更在于大师平易近人的低调和谦卑。大师也和常人一样闲聊和玩笑，风妹妹在流水日记里把她的丈夫戏称为“领导”，“小众菜园”里大夥儿也就跟著亲切地叫领导领导。

　　风妹妹说与领导重访日本的时候，一定来我家做客。我暗想这下搞大了，网上胡侃瞎吹还可以，到时候冷场就比较尴尬了。临时抱佛脚学几招棋是肯定来不及了，还不如拉个懂围棋的朋友来做伴壮胆。想起了网友黑白子，他好像吹嘘过会下棋的。于是急著在网上问他：你到底懂不懂棋？他也毫不客气：我不会教你的。说著拷贝来一段图书广告，那是他翻译的吴清源著作《人生十八局》。我转身问风妹妹，日本有个自吹会下棋还翻译过棋书的网名黑白子真名叫刘林的家伙可曾听说？谁料风妹妹说太巧了，当年我在日本留学时捡了１台电冰箱就是刘林帮我背上二楼的！后来我在《天涯棋客》一书中找到佐证，原来黑白子是当年棋手夫妇在日本时结交的朋友。

　　非常遗憾的是此次风妹妹临时有事回沪，领导只身来了日本。不过领导能亲临小宅视察也是一件大事，联络上黑白子后，据说领导不喝酒不抽烟，黑白子孤斟独饮的，我想还得叫个陪酒的是不是？这下想起了老唤，他是黑白子的冤家酒友。打电话给老唤：你会喝酒我知道，你可会下棋？家里来了一个会下棋的客人，你一起来聊聊吧。老唤搭起架子问谁呀我明天还有生意要做，我说是江九段。哎呀，又巧了，老唤说71年在山西同他交过手。于是，老唤屁颠屁颠赶来了。

　　话说那天领导准时来到我家，还带来了邵导。后来我在网上贴图时注明：两导的领导是假的，邵导可是真的□□正在筹划中的40集电视剧《吴清源》的导演。老唤一见面就提陈年旧事，可领导记忆过人，马上回应71年没去过山西，去山西比赛那是后来的事，老唤也强调他的记忆没错，一时间成了双方争执不清的悬案。这时老唤掏出一大叠发黄的日本棋谱作为见面礼，领导笑纳老唤的宝贝后大度地说，那就算我71年去过山西吧。众人爆笑。老唤还掏出两本他的译作，藤泽秀行的《胜负与艺术》和赵治勋的《超越实地与模样》，没想到这家伙藏而不露，我今天算是找对了人。以前我只知道老唤是复旦校友东大博士弗洛伊德专家。

　　家有大师做客海阔天空，小屋顿时蓬荜生辉，更有两位美女记者养眼捧场，5个多小时转眼过去了。从电影吴清源借来当道具的极品棋子弄丢了几颗子谈到即将开拍的同名电视剧如何选景，从当年的过五关斩六将扯到大海那边的大雪饺子，从棋坛赛事聊到野史逸闻……领导如此平民，大师如此平凡，笑谈中不时透析出他的睿智和幽默，温和宽容的老唤师傅又不时成为众人的搞笑对象，此时此刻我笨拙的笔墨已难以一一再现。我十分后悔那天没有安个窃听器或者摄像头，因为那是一个值得记忆和回味的晚上。

　　说到围棋与人生，领导动情地说，有些细节有那么几句话会让人感动一辈子。当年日本围棋大师濑越宪作执意邀请少年吴清源赴日，日本驻中国公使对赖越宪作说：如果真把这么出色的少年接到日本来，以后你们不就要成为他的手下败将了吗？赖越回答：这正是我的愿望所在。为了围棋，也为了促进中日和睦，我愿意这样。如果他能战胜我们，这就足够了。赖越认为吴清源是不可以浪费的天才。

　　时过70馀年，当韩国棋院在车大侠斡旋下准备邀请这对浪迹天涯的棋手夫妇入夥时，又是一片反对声，大师曹熏铉力排众议说服大家：如果他们的水平很臭那对你们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他们真的很厉害，击败了你们，对于提高韩国的围棋水平意义重大，那样的话能够增加比赛的规模和次数，不是给你们提供了更多的赚钱机会？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曹熏铉的远见卓识。这些故事虽已看过，可直接从当事人的嘴里说来更显亲近和感人。领导最后提醒一句，不要忘了这一点，曹熏铉是赖越的关门弟子。历史几乎重演了80年前的一幕，辗转日本美国游荡世界的棋手夫妇在韩国落户后不负众望再铸辉煌。我想，正是融和在围棋之中的这种超越民族的精神，造就了真正的大师。

　　是夜，东京地区喜降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