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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春天的纪念 / ● 刘晓峰
日期: 04年04月4期
  早晨散步,见草山那里梨花洁白,似雪纷洒飘扬,一时间竟至恍惚。草山后面是清华北院旧址。23岁硕士毕业成家之时住过,可这梨花那时没见过,这梨树大概也是那以后栽下的。于是想起八十年代,想起那些雨夜吟诵《诗经》的日子,在阳光下读海子的日子,和二三子一同去东大操场唱歌的日子,都很远了,如梦。
  晚上重读刘震云的小说《手机》。三个时代的故事,说的不过是有些东西已一去不返,放下书却睡不着,仍是走到草山那边,看夜里梨花。沙尘暴后难得的晴夜,天上两三点星星。树枝黑黝黝的透着湿气。花瓣依旧不时飘下,因为太轻,一瓣瓣竟都是在夜色里划着之字的线,划着不肯雕零却只能雕零的悲哀。
  零四年的三月,就转眼过去了。像一场没有观众也没有名角的剧,人们在拨转遥控器寻找时偶然晃过银屏,只一瞬又被忽略而去。日子为什么如此平静?或者只是因为自己活到了波澜不惊的年龄,学会了用坚硬的壳包裹自己。尽管知道,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肯定有一份悲欢离合,被无奈地淹没在了滚滚红尘里,没有灯光,没有掌声。四月会是明媚的阳光,鲜艳的万物,那残留的哀伤,只能隐藏起来,自己去吮吸。许多年以前,我在这个校园听到一个高瘦的孩子执拗地说:在四月,我们说真话──,那时我们没有注意,这四月的第一天,是愚人的节日。
  我曾说过,我们的一代人不必为那个夏天后悔。因为那一刻我们选择的,就是那一刻我们想要的。尽管我们不知道那爱与恨的交融,会带来后来太多飘零的日子。从哪一天起,我的命运从头脑下沉到双脚?从哪一天起,我的心再没有停泊的港湾?从哪一天起,我学会了以忘却当酒,对暗夜独酌?有些东西已一去不返,但只要想到往事,心为什么不肯停止激越的节拍。校园春夜,此刻没有市声喧喧,梨花雨中,却为什么想到的会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我想,我就是这一棵被移栽的树。怀揣着大街、广场、人群和旗帜的回忆,在马上就要成为过去的三月雕零着自己的花瓣。我黑色的空落落的树枝指向夜空,讲述的也许永远只是无力回天的悲哀。我想我最后的命运,就是在这里在某一时间被雷或被风击倒,被人劈做引火的柴木。我想那劈柴的人劈到结疤的地方,会嘟囔说这树节怎么这样干硬──他不会知道那是尊贵的苦难标记,不会知道那里缠绕着比年轮还要深的岁月创痕。
  老子云:造化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暗夜看梨花如雪,飘零若许。独立唱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此刻居然已经是零四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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