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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武侠迎面相遇的日子 / ◆ 陈村
日期: 04年03月4期
  我是什么时候离开小学的,已经记不起来。反正外头革命了,校方开始还支撑着,一边上课一边探听校门外的动静,终于支撑不下去,全盘溃散。大家回家去吧,去看抄家,看游行,看大字报,去抢传单,反正哪里热闹往哪里赶。用姜文的说法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没课要上更没作业了,玩玩,一天到晚地玩玩,还开了眼界。以前我不认识黄金和银锭,就是在抄家物资展览会上认识的。一见之下,觉得其色泽很沉闷,远不像书里写的那么灿烂。姐姐们去大串联了,坐免费的火车上北京瞻仰毛主席,我太小了,母亲不让去,在家很郁闷,只好和伙伴打打扑克。那是1966年,中国历史上大动荡的一年。
  直到1968年,要“ 复课闹革命”,我才重新进了学堂,论资排辈,是“70届”。中学的气氛比小学严肃多了,尚未离校的高中生掌管学校大权,他们教我们批斗“牛鬼蛇神”,也教我们唱《八角楼的灯光》等革命歌曲:“全世界都仰望着东方,东方有个红色的井冈。我们的毛委员,开辟了革命路,照亮前进前进的方向霍嗨。”
  所谓的“牛鬼蛇神”,都是无辜的老师,被红卫兵以各种名目揪出来,关进“ 牛棚”。我们到中学首先学习的便是批斗“ 牛鬼”,占用的全是上课时间,因为“阶级斗争是一门主课”。我们跟这些老师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无从斗起,就让他们自己交待,不管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听完了叫几句口号就算斗过了,把他们押送回“ 牛棚”。千万小心的是别叫错口号,其他都没关系。幸好大革命的最高潮已过去了,热度下降许多。我们这些刚进中学的学生胆子还小,批斗过老师,但从没有打过老师,没体罚他们。人是很容易学坏的,尤其少年时期,在病态的气氛下,什么坏事做不出来,想起来真要吓出冷汗。
  早请示,晚汇报,三忠于,四无限,斗私批修。这些词汇对今天的年轻人已是天方夜谭,但那个时候非常真实地填补着一天又一天。我们还是孩子,那种伟大的事情哪里弄得懂,小和尚念经一样随口念念而已。记忆中更清晰的是一些生活化的、具体的东西。
  那时的学校,高中生走了,工宣队(全称是“ 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来了。既然社会风气“尚武”,我们课余练举重和摔跤,那么打架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维持学校秩序的是红卫兵团,看什么人不顺眼了,把他抓到“红团”去痛打一顿,也可将女生打得脸肿。以暴易暴是通行的做法,但结果产生了更多的暴力。红卫兵不行的话,就要靠工宣队师傅了。有个老师傅,每天早上在校园练功,把胸脯撞在大树上砰砰作响,据说还会玩三节棍、九节鞭,小流氓见他都怕。有个捣乱的男生,被工宣队员揪着头发,一直揪到头皮和头骨分离。
  那时候,男生女生互不说话,自动性别隔离。女生不满意了,其人体语言一般是翻翻白眼,最多骂一句“ 腻心!”男生从没学过要尊重妇女,但碍于“好男不和女斗”的民间口诀,一般不去生事。同在一个班上,彼此都看见了,彼此无言。背后自然有一点交流,传来传去的无非是给某男某女偷偷起了绰号,起完嘿嘿一笑。
  校服是没有的。男生邋遢一点,女生的打扮干?羝铀亍D鞘俏镏适?制斗Φ氖贝??粢庖幌戮突岱⑾郑?矶嗳死洗┩?患?路?I弦隆⒖阕哟虿苟。?苟∩洗虿苟 Fü珊竺娴牧酱罂椴苟。?忠崭叩募页ぃ?梅烊一?瘸鲆坏赖涝残蔚南呒#?翊虬杏玫陌兄健?憬盘?塘耍?驯叻畔吕椿蚪由弦唤兀?彩欠浅F毡榈淖龇ā4┑闷凭擅蝗诵?埃??什?准端枷胍焕淳秃眯α恕?br>   我们班的女生三五成群,出则同出,入则同入。其中的一群,有天穿了一色的丁字型黑皮鞋,显得与众不同。那皮鞋约五块钱一双,比布鞋贵多了。有天传出消息,一女生的皮鞋是挪用父母给她的学费买的,时间一到就穿帮了。这消息乘着翅膀一下子飞舞得全班都知道了,男生个个兴高采烈的,傻呵呵地过节一样。现在看,不过是姑娘爱美,小有虚荣。那时候不懂这些道理,也不留口德,“学费买皮鞋”一唱,那女生只好低下头来,脸红到脖子。
  上过一点点文化课。物理化学课是没有的,称为“ 工基”“农基”课,教我们装日光灯之类的技能。还有政治,语文,数学,英语。学到的知识实在非常有限。那英语,只能说认识了ABCD,再加几句政治口号如“ 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哈罗”都没教过。到后来,干脆半年学工,半年学农,没有什么课不课的了。
  毕业以后,和同学玩,我考考他: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几?
  他想了想,说:“半只大饼加小半只大饼……反正一只不到,比半只多点。”这样难的题目,他算不出来。
  我有点得意,我是会算的,知道要先通分。这个通分约分,不是学校教我的,是我自己在一本残破的旧教材上看来的。
  我的小学和中学都没有毕业文凭,也没拍过毕业照。
  1971年,我被分配到安徽农村插队落户,三年后因病退回上海做工。1977年,我以小学五年级的真实学历参加了文革后第一次高考,从66届高中开始的十几届中学生同一考场献丑,一个教室25人,按比例只有一人出线。我侥幸被大学录取为专科生。入学后第一次上课,班长叫口令:“ 起立!”叫得我百感交集。这声“ 起立”,那么亲切,我许多年没听到了。我们这些做过工种过田的老学生恭恭敬敬地向老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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