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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穿越地平线 / ◆ 杜海玲
日期: 04年03月2期
  我不懂画。去找维托雷.卡帕奇欧(Vittore Carpaccio)的一幅画来看,只因为须贺敦子提到了它。须贺敦子是目前最让我动容的女作家。我时常与朋友胡乱聊些喜欢的作家,但是从不说起她,也不敢随手引用她在我心中回旋的句子。真的喜欢,便不肯随意地说了。或许也因为无处可说。检索中文网络,她的名字无迹可寻,她的作品未有中文版。她在日本获奖,也无“出名要早”的锋芒。1990年,她61岁,出版第一本随笔集《米兰.雾风景》。到她1998年去世,共出版了9本随笔集。此前的黄金岁月,她在做什么?她旅居意大利,将谷崎润一郎、井上靖、夏目漱石、森鸥外、通口叶子、庄野润三、川端康成和阿部公房的作品翻译成意大利文,获意大利最优秀翻译奖。同时,她将意大利文学作品翻译成日文,毕生精力倾注于文学翻译和文化比较。华年情殇,一生沉吟,凝作她落叶归根的随笔,那是些诗一样静谧优美而又充满理性魅力的文字。我与她无声地对话,被她的文字带入无法呼吸的欢乐和忧伤,但不能逢人就诉说她的好处。这份孤独与甘美类似于暗恋。
  须贺敦子去世后,遗作在1999年由新潮社结集为《地图上没有的路》。她在这本书里写到她去威尼斯看卡帕奇欧的《两个贵妇》(Two Court Ladies)。她想知道画中两位美妇视线落向何方,想从充满整幅画的慵懒色彩里寻出些微能判定美妇身份的痕迹。当时她在研究威尼斯历史,想看出她们是否当时(16世纪)出入于宫廷、专属于贵族的高级娼妇。可是无论她在画前如何凝神,也无法理解画中人视线的含义。这幅画是威尼斯给她的一个谜。
  我在画册里找到它。卡帕奇欧作于1490年,现藏于威尼斯柯瑞博物馆。画中是两位华丽妇人的侧面,有白色栏杆、随从少年、狗、鸽子、花瓶和躺在地毯上的信笺,这一切看来富有寓意,却连贯不成一个故事。两位妇人的眼睛望向前方,视线落处在画框之外。花瓶里隐约探出半枝茎,但是天知道那是什么花。除了扑面而来的奢华与倦怠感,我当然不可能比须贺敦子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我为我喜欢的作家惋惜,她离世太早。虽然那视线落处依然是谜,但一位拥有炯目的意大利美术史家为这幅画找到新的消息。洛杉矶的盖提美术馆收藏着卡帕奇欧的另一幅名画《湖沼狩猎》(Lagoon Hunting),画面是威尼斯的水上,贵族乘船射弓箭,远处天际有雁成行。画面左下方有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半枝茎落在画外。
  是的,那茎落入《两个贵妇》的花瓶。这两幅画的断面纹理契合得天衣无缝,它们离散在了洛杉矶和威尼斯。许多年里,它们在两个博物馆里被后人的目光抚摸,没有人试图在它们之间找到关联。谁会想到豪华房间的上图竟是湖沼?谁又会想到地中海贵族狩猎图下画的是慵懒的美妇?更有趣的是,两幅画的背面有合叶的痕迹。经考证,这是右半扇屏风,或者家具的右半扇门。也就是说,那视线落处,在左扇,还有两幅画,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就像须贺敦子不知道她凝眸细究的画只是部分,而不是整体。这两幅画的遥遥相望让我想起须贺敦子,也想到部分与整体。小时候上生物课看显微镜,知道要将物质看得细致透彻须放大,但是,越细致,显微镜下视野便越狭窄。
  我所能看到的永远都只是部分,但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意识到我的视野之外有另外的世界,并且,那广深处并非就一定是我所看到的部分的延伸,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无以完成对整体的认知。这样意识的时候,我仍然徒劳地想看到画框以外的风景,幻想让视线穿越地平线。须贺敦子这样写:世界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连接为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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