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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首汉诗的传承和四个生命 / ● 张 石
日期: 04年02月1期
  中国禅僧无学祖元在日本非常有名,因为他曾是镰仓幕府时代镰仓禅寺元觉寺的开山祖,他的一首诗叫做《临剑颂》(日本人称其为《示虏》),更是千古传诵。这首禅诗曰:“乾坤天地旧孤筇,喜得人空法亦空,珍重大元三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据说是南宋末年,元军进逼温州,包围了雁荡山能仁寺,众人纷纷逃离后,祖元安坐在元军刀丛之中并参得这首禅偈。元将听了无学祖元的禅偈,竟有所警悟,没有杀他。
  这首禅诗不仅曾使无学祖元转危为安,而且也曾使日本一位禅僧转危为安。日本镰仓时代禅僧雪村友梅12岁在日本巨峤建长寺出家,为元朝派到日本的高僧一山一宁的侍童,一山教他汉语、诗词、书法和绘画。元大德十一年(1307),雪村友梅奉师命入元求学,是年18岁。他从明州(宁波)上岸后,首先奔湖州拜谒当时主持道场山的临济十九世座主叔平隆。叔平隆对雪村十分器重,先荐其云游各处名山大寺,增长见闻,两年后回来,任命他为万寿寺藏经楼藏主。不料当时元朝政府正在追查大德十一年倭寇在明州城焚掠事件,凡是在此期间从明州上岸的日本人都被怀疑是间谍,雪村也被列入搜捕名单,后被元朝官府逮捕,关在当时的湖州路大牢里。
  元皇庆二年(1313)二月七日,雪村友梅被押赴刑场处斩。临刑之际,他不顾一切地用中国语高声朗诵无学祖元的这首《临剑颂》,一时刑场大乱,刑官不知所措,只好押回大牢候刑。不久,正逢元武帝海山即位,大赦天下,雪村幸免死罪,改判终身囚禁。延佑元年(1314),又改判为流放西蜀十载,到泰定帝登基,获大赦。
  据说无学祖元这首诗脱胎于东晋时前秦名僧僧肇。僧肇是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生于晋孝武帝太元九年(384),卒于晋安帝义熙十年(414)。精于老庄及佛经,年将20即为关中名僧,后拜鸠摩罗什为师,协助译经,成为罗什的高足。他的文章得到罗什和慧远的称赞,是年青的佛学哲学家,据《传灯录》记载,僧肇不从前秦王姚兴之命,为姚兴所杀,临刑前他吟诵一首诗偈曰:“四大原无主,五阴本是空。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日本也有一位壮士在临刑前吟过类似的诗作。镰仓末期的廷臣日野资朝(1290-1332)为后醍醐天皇谋划讨伐幕府,但一个参与举兵的武士在枕边将讨伐计划说给爱妻听,走漏了风声,正中元年(1324)日野被捕,临刑前他吟诵辞世歌一首:“五蕴假成形,四大今归空,将首当白刃,截断一阵风。”此辞世歌当然是受到了无学祖元《临剑颂》的影响。
  几首汉诗的传承,竟在中日两国间伴随着这么多的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而且和四个生命的生生死死紧紧连在一起,这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的历史上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有两个人由于吟诵这样的诗转危为安;也有两个人首当白刃,而这里令人百思不解的是?为诗所动,放弃杀机的不是文化烂熟,视诗为神的东晋时的中国人和镰仓时代的日本人,却是跃马纵草原,弯弓射大雕的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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