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名: 记住密码 忘密码了
    设为主页 |  关于我们 | 联系我们  
我的母刊(下) / ■ 陈 村
日期: 04年01月2期
  记得1985年,茹志鹃老师在作协大门口叫住我,叮嘱我快办调动手续,那时上海作协终于争取到了五个专业作家的名额,她要我而不要自己出了名的女儿进来。此前,我已请了两年“创作假”,白占编制,原单位巴不得我走,手续办得十分爽气。我和朋友闲谈中曾说,有一两个月,我是上海惟一的专业作家。记得李子云老师特地把我召去,为的是我小说《死》中的一个词:“苟活”。她是评论家,一眼看出我“ 太消极了”。我想给她点好印象,退让地说,那么改成“ 存活”吧。她和蔼地追问我为什么不肯说“ 生活”?我一下子就输掉了。有编辑暗地劝阻我别跟赵自先生争执(为别人的稿子),他有高血压。事情过去,老赵对我还是十分亲切。我曾和萧岗先生在编辑部长谈数小时,想说服他签发马原的短篇小说《夏娃》。他不住地说“是吗”,嬉皮笑脸地承认我讲的有道理,但依旧不发。他怕里面的一个情节惹麻烦。不能开枪,小说就逊色许多,而他是懂艺术的。有编辑打电话密报,周介人先生删了我《蓝色》中的一句话,我赶去把他从午休的床上叫起来,你删了我的稿子竟然还在睡觉?他爬起来说:你不要开玩笑了,小姑娘怎么可能要男人毁了她。我说老周你老了太老了,根本不懂!他缠不过我,只好把那句话勾了回来,要我文责自负。他爱沪剧,总在作协的联欢会上表演节目。我告诉他,哪天我写他,题目就用沪剧的著名唱段:《从前有个小姑娘》。他说:陈村你要死了!他多次跟我叹过编辑部的苦经,编稿子好办,没钱苦啊!我们去开张炜《古船》的讨论会,去的时候一路春风,喝啤酒撕烤鸡。在济南回沪的火车上,吴亮忽然发难了,说:周老师,我以后不叫你周老师了,像陈村一样叫你老周,好吗?一旁的程德培吓得不敢附和。他笑笑说:好的呀,叫我老周好了,蛮好的!过了一会,我看见他眼角流下眼泪。我也被吓住了,一时谁也不说话,只听得火车仍在“匡汤匡汤”地前进。我一直叫他老周,送他书则礼貌一点称“ 介人大兄”,因我不是他栽培的,彼此比较宽松。他也许在感伤,他悉心扶植的小一辈羽翼丰满了,要离开了。主编多多,记忆中,只和一见我就坏笑的蔡翔没什么故事,不管他是不是出落成主编或教授,我总是叫他“阿蔡”。
  许多年里,我们像家人一样,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欢笑、感伤和吵架。前辈们渐渐少下去了,我已无法告诉他们对往日鲁莽的歉疚,对那些年头的留恋、怀想。
  关系的亲密并不意味发表作品的大开方便之门。自从踏进《上海文学》,我屡遭退稿,连《意淫的哀伤》也退,通知我刊物不发古典文学评论,但紧接着就看到发了王蒙先生评《红楼梦》,令我非常丧气。我一见好文章就往《上海文学》送,推荐的稿子,少数很快发表,多数无情退还,手气太差。那时,我和杨晓敏最谈得来,一去就坐她身边,或者说话,或者帮她看稿,或者看她非常细致地包扎外地作者求她代买的书刊(《上海文学》的编辑们常做这种分外的事情)。午饭时间到了,她抽出饭菜票请我吃饭,但发稿从来不肯苟且。要么“大作已拜读,实在不敢也不愿恭维”,要么找点毛病令我修改。我太不擅长改稿,痛恨抄稿,最烦编辑说我的小说“基础很好”,这意味着又要重抄一遍。在刊物的版面上,私交是无用的。但是,作者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他们会认真听我的申诉,仔细交换意见,有时是双方的妥协。他们不计较用别人的退稿,不强调稿子的“贞操”,我的短篇小说《一天》和《死》都是这样发表的。那时候,我们都想这刊物好,想文学好。
  在此,我不讳言一点点的遗憾。例如,手边保存着杨晓敏的一封信,她提到:“听小萧说,你觉得马原的《零公里处》很好,是他的作品中最好的,而我觉得作品中有相当一部分写得挺好,可他时而要把距离拉开,议论一番,这样处理反而冲淡了原先的效果,最好能改一下。”那是1983年的3月。我也曾将根子的《白洋淀》报送《上海文学》。因观念的差别,有的好稿与《上海文学》失之交臂,推迟了文学的进化,甚为可叹。当然,后来杨萧二人力推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证明这个团体不断地在修正、丰富自己。
  后来,我因自身荒唐,从很少写到不再写小说,加上最熟悉的编辑离开了,我与《上海文学》的联系也淡了,去作协不再上三楼。但是收到刊物,总急着翻看。当发现木心先生的妙文,心里非常喜欢,将它敲入电脑发给朋友们共赏。这五十年,《上海文学》发表了那么多的好作品,起过非常重要的无可替代的作用。现在,杂志社换了社长主编,赵丽宏和陈思和来当家了,祝愿他们把刊物领到新的境界。祝愿我的母刊《上海文学》长命百岁,郁郁葱葱!
https://www.chubun.com/modules/article/view.article.php/c66/3873
会社概要 | 广告募集 | 人员募集 | 隐私保护 | 版权声明
  Copyright © 2003 - 2020中文产业株式会社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