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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纯:“花和食器”展开的一场视觉飨宴
日期: 23年06月4期
中文导报 笔会专栏
禅味闲话 华纯




雨后天晴,赶紧乘坐东急快车去往横滨。在约定的站口与花道老师渡边玉梅、一敏夫妇准时汇合。日本花道的七大流派掌门人和餐桌设计师联手在横滨山手举办“花与食器之谐音”大展,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因时间还早,一行人先爬上了北仲大楼第46层展望台。居高临下全方位俯瞰横滨全景,著名地标横滨红砖仓库、国际客轮码头、洲际大酒店、未来摩天轮、开港纪念馆等都一一呈现眼前。对面就是位于地上69楼、高273米的横滨地标大厦。这是日本最接近天空的瞭望楼层。据说楼里的电梯从地上2楼到69楼,只需40秒左右就能抵达。可惜我一次都没有体验过。好几年不见,这座海滨城市显得更开放更为现代化。幕末到明治时期,日本从锁国走向开放,横滨市是最早与海外接轨、吸收西方文化科技的贸易金融窗口。山手地区出现的西洋建筑群便是横滨開港以來与西洋文化融合的象徵。

视线游移至中华街和山下公园,不禁想寻找留声机里的旧日传闻。当年孙中山意欲在中国发动革命,从英国辗转来到横滨,在山下町落脚,结识了邻居的女儿大月薰,大月薰满15岁时孙中山牵着她的手举行了婚礼,那年孙中山是36岁。这段秘史由日本作家宫川东一在自传体著作《留在日本的孙文的女儿和外孙》中披露,并说孙文是他的外祖父。

视野中发现了一处静谧的绿野,那是横滨最受欢迎的观光景点之一日式庭园三溪园。印度诗人泰戈尔曾在此流连两个多月。适逢菖蒲花开,若是能在水池边静听雨声,鸟声,坐拥林间摇曳的间隙之光,五感必会满足于神清气爽。只是日程安排已定,很遗憾无法去三溪园溜达。

一敏夫妇的家就在马车道附近,俩人熟门熟路地带领我们穿过皇后广场和一片花园,蓝天白云下一路缤纷,映照出紫阳花一簇簇的层叠起伏,画面甚是好看。步行到怀旧风格的横滨红砖仓库,但见水波浩瀚的海面闪烁着翻滚的浪花。这里聚集了时尚商店、餐厅和咖啡馆。阳光照耀着两排被修复和改造过的明治、大正时代的建筑物,却让人感到分外眼熟。在我老家的上海滩,建于半殖民地时代的英格兰风红砖洋房如今是最受人青睐的国家保护建筑,且数量上远比日本多出十几倍不止。这时我们一转眼便看见广场一角聚集了一群打扮成青春少女的日本大妈,不一会儿她们欢快地跳起舞来。原来广场舞不止于中国,它充满了娱乐性,集健美、健身和降脂于一身,何乐而不为呢?不难猜测年龄在40~60岁左右的这些女人,个个舞姿灵活,脸上洋溢灿烂微笑,动作极有节奏感。我不由得要为之拍手叫好。

一号馆墙上有一张过期的海报映入眼帘。剧照现出一个老态龙钟、像歌舞伎一样满脸涂白,画着浓黑眼线的妓女。名叫五大路子的演艺人在舞台上单独表演《横滨罗莎》。它是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横滨实际存在的传说中的妓女玛丽为原型,描述了33岁的玛丽游荡在横须贺美军基地附近,因平时身着白色衣裙,脚穿一双红皮鞋,看上去气质优雅,被人推测有着贵族的出身,居住过山手的豪宅。她爱上了美国军官,结局却很悲惨,从1954年首次出现到九十年代身影消失,一个老去的妓女背负了战争年代沉重的阴影。战后78年过去了,罗莎凝视着的前方是什么,五大路子透过罗莎看到了什么?2023年是五大路子连续演出的第27年,世界还在战争与和平的边缘来回移动,红砖仓库1号馆的公演已经止于五月底,因此答案要在下一次公演时来剧场寻找。

横滨的多元文化,不仅渗杂了时尚潮流和东西方文化交融的魔幻组合,还包括本地特有的洋食文化。从开港之后流入了法国、意大利、德国料理等各种各样的西点菜式,让人坐进餐厅就有置身异国氛围的感觉。自然受到了日本国民和外来游客的喜爱。尤其是在炎炎酷暑的盛夏,想摆脱东京大都市的喧嚣,给多巴酚来一点刺激,就不妨去妙趣横生的横滨消闲一日。

午饭后,一敏的先生老范开车送我们去山手西洋馆。一敏和老范是我们大家眼中十分羡慕的模范夫妻。他俩同时上山下乡,经历过波澜万丈的北大荒知青岁月,后来回城读书就职,一个成为大学教授,一个成为外资企业老总,如今在横滨安享退休晚年,旅游、执笔耕耘、或演奏京胡,已成日常。每每听他俩回忆往事,都很有文学品味,有涨不少知识的感觉。

另外还要介绍一下同行的一位高人。渡边玉梅是教授级花道老师,二十多年来她灌注心血反复研习和精进于各种花道流派,开办花道茶道和香道教室。今天她为我们指点迷津,如何区分花道流派和作品的特色。对我而言,无疑是一堂难得的花道课,下面也许要不厌其烦地用图文来渲染一番了。



小原流


最先进入的是小原流在英国馆布置的展会。绿荫掩映下的这座小楼,独居匠心地铺垫出一场视觉飨宴。小原流与池坊流、草月流是代表日本花道的三大流派。1988年出生的小原宏贵,是历代最年轻的流派掌门人,现仅三十出头,却在花道艺术上已有浑然天成的造诣。 

日本插花艺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室町时代华道池坊成立的时候,小原流诞生于明治时代,才只有120多年历史。第一代家元创立了新式插花形式,叫做“盛花”。是将花插在平底的水盘中。但是花道,从来不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英国馆的餐桌上,映现出一个嫣然摇动、欣欣向荣的花坛。仿佛替人们安排了一场对话,令人联想季节流逝而去的表情和感慨。



一叶式生花流



一叶式生花流



与一叶式生花流派家元粕谷尚弘合影

第二馆的展主是一叶式生花流派的第四代家元。粕谷尚弘是这次横滨花艺汇演的倡议者和发起人,他利用山手 111 番馆里两层拔高的天花板空间,悬挂了一根根串接青梅的线绳,以动态来表现梅雨季节。只要用手轻轻触碰一下,满场舞动,就能对应六月的氛围和紫阳花的妩媚景色。

一叶式生花的风格是現代花道,注重创造力,崇尚植物自然美,通过植物之间的格局体现对大自然的个性感受,以清馨,典雅、创意而独具一格。

我看到客厅房间的餐桌上使用竹子、芍药等花材,因相互作用而能达到完美的自然格式。过程中没有使用剑山、支架等传统固定花材的手段。正在啧啧称奇中,却遇见了家元本尊粕谷尚弘先生,他欣然与我们四人合照留影,让大家甚是愉快。这个流派之所以能赢得众多国际花道的追随者,要归功于他的父亲第三代家元粕谷明弘懂得花道是一门人类交流的艺术,积极在世界多国开展国际研修会和花道表演。



草月流


草月流

接着下一个就是伯利克大厅的草月流展了。草月流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第四代家元勅使河原茜是一位魅力女性,不仅主打超前卫的装饰插花作品,还善于天马行空,大胆建构植物公共空间,将当代艺术意识渗透进植物素材,始终保持草月流在全球艺术领域的先锋性、引领性与权威性。

绿色草坪上,有一长坨呈流线起伏的巨大造型,正体现了毕加索式的洒脱不羁的精神。虽然意义不明,但植物本无言,草月流能赋予它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同凡响,打破了插花界的清规戒律。这就是草月流的世界。在布展客厅里,我又看见桌面上出现与一叶式作品相仿的青竹插花,但它出乎意料地在四周布下竹架,用几十根细长竹条连接,在餐桌上方形成宇宙循环。瞬间就放大了空间,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艺术境界。

我从初学龙生派和池坊派开始,进而在草月流教室笼统地学习了几年,今日行至此处,犹如醍醐灌顶,突然脑门开窍。

大师说:“花经人手,已非花矣。有意插花,花如其人”。草月流的宗旨是;随时、随地、无论是谁、无论为谁,无论用什么素材,都可以不拘一格地表现自己想要的花艺。

原来我尽可以突破束缚,大胆朝前走,来一次放浪形骸的艺术之旅。


池坊流

接下来便是分享池坊和龙生流派创建的艺术天地。走到外交官之家,这是一处始建于明治43年、有美国维多利亚风格的西式建筑,同时也是山手西洋馆里唯一被指定为重要文化遗产的所在。它最初建成于东京涩谷地区,1997年在屋主的协助下迁移至山手道意大利庭园内以期永久保存。

池坊一直被公认为是日本花道的本源,五百多年前的飞鸟时代圣德太子派遣隋使小野妹子前去中国,考察当时隋朝的佛教。小野妹子回到日本后,吸收佛教礼仪发展插花,以花祭于佛坛。后来他辞去官职削发为僧,法号“专务”,住持京都顶法寺。他在寺旁的池畔筑起厢坊,隐居于此,故得名“池坊”,形成了池坊花道。现在日本花道流派很多,但影响力最强,规模最大的流派依然是底蕴深厚的池坊流。绝大多数学习插花的人都无法回避“池坊”这个名字。其对日本社会的影响,尤其是禅宗教化方面都起到了“润物细无声、以和为贵”的作用。立花和生花,可灵动,可禅静,或由一花一叶、一草一木,而见漫山遍野,天地辽远。

此次花展的亮点是树木枝条设计的作品。日本原始先民在森林里“构木为巢”、“钻燧改火”,从对树木的使用,到把树木看作天地“神木”的原始崇拜,渐渐渗透了很深的文化内涵。作品强调树木之不屈不饶和生命之顽强,展示了创作者的理念。

每一位花道艺术家都拥有敏锐的直觉,经历新冠疫情三年之殇,进一步领略了自然与生命之道。佛教思想扎根于日本人心中的,便是生死轮回。尘归尘,土归土;世上没有恒常如一的事物。这也是花道的基础,是触动观者之心的内核。


龙生派
    
我们一边赞叹一边览遍外交官之家的上下二楼,最后走向位于下坡的布拉夫18号馆去参观龙生派的展览。

龙生派的插花展,每年都以鲜明的主题、不拘一格的设计理念吸引着众多爱好者。它不仅传承着古典立花的三个基本花形,还通过现代设计大胆融合植物、光影、空间三大主题的理念和手法,以雄壮浩荡的气势,拨动着人们内心那根因震撼而感动的心弦。通常,我将它与池坊流做对照时常常会感到惊讶,龙生派的第一代家元原是池坊的弟子,后来分离出来自成一体。现在的自由风格似乎能打上「男性气概」的印记。这是自由式插花的一种魅力所在,也是最困难、最具挑战性的一部分。

在布拉夫18号馆,我围绕着餐桌上奇葩的造型转了一圈又一圈,几株鲜艳花草被禁封于三个荆棘囚笼,餐桌摆设的匈牙利餐具的一只盖顶坐有一个戴瓜帽中国小人,让人心里有点收紧。这个作品巧妙地在空中进行了分割、配置,有一种玄机是阴与阳,万物有灵,仿佛等待时来运转。



龙生派

整个下午,我们四人沉浸在自然花草和豪华奢侈的高级食器之中,在视觉和听觉里,仿佛上演了一次又一次最优美的天籁之音。一下午时间过得飞快,最后一道院门在我们的背后清空了会场,晚霞还未涂抹天边,但是即将到来的下班高峰却提醒我们赶快坐上电车回到东京。匆匆与一敏告别后,人坐在车上,不由得想起国内方兴未艾的中国艺术插花,微信公众号总是提醒我关注正在开播的插花公开课。它有点类似日本还没有使用剑山时仅借助于枝条或支架来固定花材,其实溯本求源,这正是唐宋时期中国最早期的插花技艺,在文革破坏后出现断档。这种保护生花的理念我很喜欢。中日两国的文化源泉有很多共通之处,说到底,世界各地的插花艺术都是源于对花卉的热爱和生命崇拜,插花更像是无声的诗、立体的画,与书法、绘画、音乐、美学的艺术原理是一脉相承,能令人感悟审美的满足和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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