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17日,巴金在上海停止了呼吸。2005年12月5日,刘宾雁在美国病逝。巴金临终还是挂名的中国作协主席,刘宾雁则是被开除的作协副主席。巴金90年代以来一直躺在华东医院,并失去表达能力。刘宾雁自80年代末流亡美国,被剥夺了在大陆的发言权。巴金和刘宾雁,两代文人的重量级标志性人物,其悲剧人生可叹可哀。
巴金的一生是个悲剧。早年引人注目的《家》《春》《秋》,曾鼓励过一代青年反封建求自由,可是,他自己一生中拥有自由的日子并不太多。他人生中精力最为旺盛的时期,耗费在无休止的阶级斗争风雨之中,而没有产生什么摆得上台面的文字。即使文革后的随笔《随想录》,现在看来也过于肤浅和圆滑。几十年来,他被人整过,也整过他人。爱妻自杀,曾使巴金心灰意懒,也对文人的软弱有过痛彻心肺的认识和忏悔。只是到了晚年,已经身不由己力不从心了,无意间又被中共捧为一个说真话的假花瓶招摇过市。
刘宾雁更是一个悲剧。50年代初露头角后即被划为右派,失去发表自由近20年。70年代平反后,由于《人妖之间》《第二种忠诚》等勇于揭露社会阴暗面的作品而屡遭麻烦,及至被老邓命名为资产阶级自由化老祖宗再度开除出党,流亡海外18年。网友中文系博士居然不知刘是何人,我说你应该回学校叫陈思和给你补课。后来细细一想,并非博士上课开小差,而是中共文学史的课本已经被人撕去了重要的一章。历史教科书就是这样听任长官意志随意编排的。
中国的文人,历来命运多舛。文人的一大特性就是喜欢说话,说话就难免要说点真话,这就注定了文人的不幸。在中国当文人的下场,要么落魄失意贫穷潦倒,要么卖身投靠求官为荣。巴金刘宾雁就是两个典型的榜样。虽说巴金晚年的被动选择有点不得已而为之,可实在有点搞笑的了,只好在清醒的时候说说“长寿对我是一种惩罚”这种自我解嘲的话。要知道巴金从来是自称无政府主义者的呀,又不是中共党员,如果巴金确是伟大的,尽可以给他荣誉地位和特殊待遇。可是,政协副主席是什么的干活?据说是党国的领导人啊!让一个丧失表达能力的百岁老人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作协主席,不仅仅是晚年巴金最大的尴尬,也是中国文人的耻辱,更是伟大的中国人民的悲哀。
巴金刘宾雁归属两代文人一个朝代,凭他们的天赋和卓见,不乏对现实社会有一定的认识,可由于自身的局限只能有限度地表达自己的反思和反抗。即使反叛如刘宾雁,其晚年还处于十分矛盾的心态,他曾在难兄难弟王若望的追悼会上说过,“你和我都没有想到,在我们生命的终点,我们年轻时为之奋斗的理想不是离我们更近,而是更远。”刘宾雁近年给自由亚洲电台做的大量评论中,对中共专制猛烈抨击的火力依旧,却依然自称是共产主义的信徒,从小被灌输的共产烙印和保皇意识积重难返。及至临终前,刘宾雁还希望回到自己的祖国医治,当他的请求被中国政府无情拒绝之时,我想,此时的刘先生该彻底抛却自己的幻想了吧。
应该令刘宾雁感到宽慰的是,去年春天,在美国的流亡文人为刘宾雁举行了隆重的80大寿的庆典。据报道身患绝症的刘宾雁在那天的聚会上非常精神,他笑著扳著手指说,1957年我如果没打成右派,可能有4种出路,包括成为姚文元式的御用文人,可命运偏偏指定他成为顽固不化的老右派。就是这个著名的老右派,历经几十年的流放和流亡生涯,依然一脸的无怨无悔。这种不屈不挠甘为殉道者的秉性,也算给懦弱和不幸的中国文人稍微挽回了一点面子。
现今巴金先生已经入土为安盖棺论定,刘宾雁先生的骨灰还暂厝于天涯海角。两代中国文人的绝唱曲终人散馀音绕梁。
文人之哀
日期:
06年03月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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