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 翔
   我很多年前就听说过《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却一直无缘得见。最近终于看到了慕名已久的它。一度以为是个日本电影，这么怪异的名字不得不令人生疑。后来看到如潮的好评才心中搔痒，想要早点一睹芳容。
   4个小时的电影，其间我没有消耗一点一滴的啤酒，这说明什么？说明它完全和商业片无关。你也许因此以为它是艺术片。错！它100%的是部纪录片。4个小时的长度，我用了几天时间拼凑完成观看，这并不影响它光芒四射地刺得我心里发慌。忍不住去找导演杨德昌的个人简历，这是位什么样的妖精？他不是妖精，他居然是工程师出身，他甚至当过宏基计算机的技术顾问。他无疑是个缺德的人，糟蹋完IT再来糟蹋电影。我是想说，他这么拍电影，以后的导演还活不活了？
   纪录片，我只能这么说。当你把它当成纪录片，肯定会有无数的故事片导演长长地吐出一口饱含口臭的恶气：还好是纪录片，这样以后我们在故事片上还有得玩。就是纪录片，纪录台湾60、70年的生活，慢慢腾腾地，有条不紊地，轻声细语地用4个小时纪录一段历史。只有IT工程师才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情，每个细节都放大到你的眼前，说话，走路，上课，大街上的噪音，甚至不厌其烦地播放广播里高考录取生的名单朗读。故事在哪儿？主人公小四用刀捅死了自己喜欢的女孩，那刀捅下去的时候，我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头皮发麻。作为故事的结局，却不让人感到它可能是个故事。它是生活的一部分。在那个年代，歌舞升平中，少年们的无助与绝望只能用毁灭自己最美好的东西来做了结。小四是个可怕的孩子，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信念，面对一个扭曲的社会任何纯真的东西都会碰得头破血流。一如我们当年。
小四不是出来混的。他是个好学生，他和帮派不沾边。老师们那种丑陋的嘴脸让他厌恶。他的父亲，正直勇敢，他记住父亲的话，做一个有原则的人。但是父亲被人迫害，被警察带走。非人的精神折磨，写材料，交待历史，从管教所里出来，父亲失去了最后的锐气。内心依然正直，外表已经不再坚强。曾经为了小四在学校里和老师们据理力争的父亲，第二次进学校的时候，已经低下了头向趾高气扬的学校领导赔礼道歉。成年人被轻易地击倒，一个可怕的社会你必须学会放弃正直。但是小四不是，他宁可用棒球棍打掉教师办公室的灯泡换个退学处分也不愿意多听几句小人得志似的喋喋不休。他安慰垂头丧气的父亲说：爸，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想这句话，每个成年人听了都会哭出声音来。小四的坚持让所有成年人羞愧至死。
   小四是孤独的，所有的成年人都面目可憎，他只是不想变成他们那个样子。他有偶像，一个黑社会老大，他喜欢的女孩的前男友，一个帅哥似的人物。他略有些忧伤地告诉小四，其实他很想写小说，告诉后人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但是太晚了，书读得不够。帅哥对《战争与和平》的评价是：原来古代出来混的人和我们现在这群人也差不多。这是我听到的古今中外对《战争与和平》最酷的评价。这个黑社会老大形象在我心里无比光辉。老大死得很奇怪，他一个人去单挑整个帮派，最后遭人暗算被汽车撞死了。我相信小四内心中对他崇拜到了极点，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人，这应该是小四生命中见过的唯一的英雄。他死前是一个人披着海军服慢慢地走入他敌对帮派的人群中的。直到死他都没有回头，他说的话小四一定记住了：玩真的，就要玩到底。在父亲的伟岸消失后，这个死去的黑社会老大是小四面对世界的唯一动力。但是，这个邪恶的社会是多么强大。小四最终被牺牲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个世界是不会为你而改变的！我就好象这个世界一样，是不会为你而改变的！”这是女孩最后对小四说的话，它是一把刀子，直接刮在小四的骨头上，“吱吱”作响。小四本能的反应是拔出刀子一刀刺向这个邪恶的世界，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他已经忘记了反抗什么，他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嘟囔着，希望女孩不要堕落。女孩倒下的时候，小四拼命地喊：起来啊，我知道你可以起来的。那一刻，我忽然有流泪的冲动。小四太孤单了，一个乌糟糟的世界他只想找个干?粢坏愣?幕锇椋?次薹ㄊ迪帧Ｔ谏比说哪且惶欤?∷牡慕憬闾嫠?剂四潦Γ?Ｍ?芸?妓???切∷牟灰?拥缴系勰抢锶ィ??笄康刂泵嬲飧鍪澜纾?钡接袼椴豢系屯贰Ｋ?檬导市卸?退?廊サ暮谏缁崤枷褡隽似嫣氐暮粲Γ???南鲁「??遥?资稚彼雷约盒陌?娜耍?涫得恳坏抖即痰阶约盒睦铩?br>    小四不是出来混的。这是别人对小四的评价。但是小四的好友却说：你别看他是好学生，惹了他他和你玩真的。说到底，整个牯岭街只有死去的黑社会老大和小四是玩真的，玩真的人最后悲壮地倒下，世界照旧前进。最后我们听到了破旧的收音机里传来的没完没了的大学入学名单。小四最终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入社会，他留在原地，因为他太真实了。
   你相信这部电影是纪录片，你当然错了。它是杨德昌的故事片，一部可怕的故事片，我居然这么晚才看到。我终于接受杨德昌曾经是计算机工程师的事实，因为只有工科出身的人才这么刻板，一丝不苟，冷冰冰、凉丝丝的；只有工科出身的人才这么不谙世故地非要把一个时代这么完整地这么残酷地这么不近人情地拍给你看。这是一个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但是杨德昌说，他总感觉杀人的不是那个少年而是整个社会。
   电影有很多有趣的看点，比如这是张震的处女作，比如你能在电影中听到大学入学名单中提及许信良等人的名字。但是这些我都不说了，你去看看这部电影。看完后，你会恶狠狠地心里骂一句：XXX，非得这么拍才过瘾么？你会和我一样，看看窗外渐起的寒风，打一个激灵，恨不得把所有的少年回忆都藏起来，丢掉，永远不回头地一路向前走，内心深处有些冷，偷偷地对自己说：原来我不是一个坚持纯真的孩子。